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从天边褪去,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的星辰,却照不亮静澜苑餐厅里凝固的空气。
沈清澜和陆寒霆面对面坐在长餐桌的两端。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水晶杯,管家和佣人已经布好菜,是惯例的、由营养师搭配好的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然而,没有人动筷。
餐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极其轻微的送风声,反而衬得这方空间愈发死寂。刀叉没有碰撞,咀嚼声不存在,甚至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了。
沈清澜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碗冒着细微热气的松茸鸡汤里,汤面平静无波,映出头顶水晶灯模糊的光影。她没有任何食欲,胃里像是塞了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胀。下午那个未拆封的礼物盒,此刻仿佛就放在餐桌上,横亘在她与陆寒霆之间,散发着无形的、冰冷的压力。
陆寒霆坐在主位,姿态依旧挺拔,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疲惫与沉郁。他手中拿着筷子,却没有夹菜,深邃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显然心思并不在晚餐上。或许,还在想着医院里那个需要他时刻关注的人。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在沉默中用餐,但今天的沉默,格外厚重,格外令人窒息。以往的沉默或许只是无话可说,或是各自沉浸于思绪,而今天的沉默,却充满了未被言明的尴尬、失望和一种近乎对峙的冰冷。
苏蔓的存在,像一层无形的薄膜,笼罩了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也笼罩了他们之间本就脆弱的联系。
沈清澜终于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勺汤,送入口中。温度适中的鲜美汤汁,此刻尝在嘴里,却寡淡得像白开水,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她机械地咀嚼着,吞咽着,动作缓慢而克制,仿佛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
陆寒霆似乎被她的动作惊醒,也终于开始用餐。他的动作同样机械,心思明显不在此处。他夹了一筷子清蒸鱼,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目光却几次不经意地扫过沈清澜左手空荡荡的手腕。
她今天没有戴任何首饰。包括他送的那条手链,包括……今天他给的那个“新款”。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目光触及沈清澜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疏离淡漠的侧脸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餐厅里再次只剩下细微的、近乎无声的用餐动静。
这种刻意的、压抑的安静,比激烈的争吵更让人难以忍受。它一点点地消耗着人的心力,将所有的情绪都压缩在心底,无处宣泄。
沈清澜吃得很少,只动了几筷子蔬菜和半碗饭,便放下了餐具,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
“我吃好了。”她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寒霆抬眼看她,她的餐盘里还剩了不少食物。“不合胃口?”他问,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只是不太饿。”沈清澜站起身,“你慢用。”
她没有等他回应,便转身离开了餐厅,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陆寒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纤细,挺直,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决绝。他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满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肴,彻底失去了食欲。
他也放下了筷子。
晚餐在沉默中开始,也在沉默中结束。
管家和佣人安静地上前,准备收拾餐具,动作轻缓,生怕打破这令人不安的寂静。
陆寒霆站起身,没有去书房,也没有去客厅,而是径直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却无法驱散心头的烦闷。
楼上,主卧的门被轻轻关上。
沈清澜靠在门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餐厅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从肺里驱逐出去。
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很难再拼凑完整。
比如信任。
比如,那本就微乎其微的、关于“家”的温暖错觉。
静澜苑的夜晚,依旧华丽而寂静。
只是这份寂静,从此以后,大概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