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士忌带来的短暂麻痹,在天亮时分便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清晰和剧烈的头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空虚。沈清澜用冷水反复冲洗着脸,试图驱散那份宿醉般的昏沉,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像一朵被狂风暴雨蹂躏过后,勉强支撑着的、残破的花。
她强迫自己吞下几片止痛药,换上干净的衣服,如同往常一样,提前离开了静澜苑。只是这一次,脚步更显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
一整天,她都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查房时差点开错医嘱,手术前反复确认器械清单,与项目组成员开会时,思绪总会不受控制地飘远。同事们担忧的目光她看在眼里,却无力回应,只能勉强扯动嘴角,表示自己“没事”。
她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那根紧绷的弦,在经历了昨夜酒精的摧残后,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傍晚时分,天色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着城市的天际线,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闷湿。沈清澜看着窗外迅速暗下来的天色,心头莫名地一紧。她没有带伞。
果然,不过片刻,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在窗户上,很快连成一片雨幕,模糊了窗外的世界。狂风呼啸,卷着雨水,肆意冲刷着这座城市。
同事们陆续离开,有人好心地问她需不需要搭车,或者等雨小些再走。沈清澜都婉言谢绝了。她不想麻烦别人,更不想……回到那个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家。
她在办公室里枯坐着,听着窗外喧嚣的雨声,直到天色彻底黑透,医院的走廊也渐渐安静下来。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包,走出了办公室。她没有去地下停车场开车,那个封闭的空间会让她感到窒息。她决定步行到路口,拦一辆出租车。
推开医院大楼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泥土气息的、湿冷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雨下得极大,密集的雨线在路灯的照射下,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
她将电脑包护在怀里,咬咬牙,冲进了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脸颊和单薄的外套,寒意如同细针,刺入肌肤,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高跟鞋踩在积水的路面上,溅起冰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狂风卷着雨水,抽打在她身上,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路上行人匆匆,车辆疾驰而过,溅起更大的水浪。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在暴雨中独自蹒跚前行的女人。
她艰难地走到路口,试图拦车。然而,暴雨天气,出租车变得格外紧俏,偶尔有空车驶过,也早已被人捷足先登。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徒劳地伸着手,一次次看着出租车从眼前驶过,溅她一身冰冷的泥水。
一种巨大的、无力的孤独感,在这一刻,将她彻底淹没。
她站在瓢泼大雨中,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像一只被遗弃在街角的、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周围是城市的喧嚣和灯火,却没有一处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她想起陆寒霆。此刻,他在哪里?是在温暖的办公室里处理公务?还是在苏蔓的病房里,陪着那个需要他“呵护”的故人?他是否知道,他的妻子,正一个人,在这冰冷的雨夜里,狼狈不堪地等待着永远也拦不到的出租车?
他不会知道的。
即使知道了,大概也只会觉得她是在自找苦吃,或者……更加认为她“莫名其妙”、“带刺”。
心,比被雨水浸泡的身体,更冷。
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直到四肢都冻得有些麻木,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她几乎是爬进了车里,带着一身的水渍和寒气。
司机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打开了暖气。
沈清澜报出静澜苑的地址,然后便蜷缩在后座,看着窗外被雨水扭曲的光影,一言不发。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冰冷而沉重,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车子在雨幕中缓缓行驶,最终停在了静澜苑那气派却冰冷的大门外。
她付了钱,道了谢,再次冲入雨中,跑向那扇紧闭的家门。
用钥匙打开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家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陆寒霆还没有回来。
她站在玄关,湿透的鞋子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的水渍,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和衣角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光洁的地板上汇成一小滩污渍。
没有嘘寒问暖,没有干爽的毛巾,没有热腾腾的姜茶。
只有一室的清冷和黑暗,迎接她的归来。
她默默地脱下湿透的外套和鞋子,赤着脚,踩着冰凉的地板,一步一步走上楼。每走一步,都感觉身上的寒意更重一分。
回到卧室,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洗澡,只是直接瘫倒在冰冷的地毯上,蜷缩起身体,任由湿冷的衣物包裹着自己,如同躺在冰冷的坟墓里。
雨,还在下。
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一个人回家。
在这冰冷的雨夜。
回这个,早已不像家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