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陆寒霆那场近乎决裂的谈话之后,静澜苑彻底成了一座华丽的冰窖。沈清澜甚至开始尽量减少回到那里的时间,不是在医院加班,就是去“清澜健康”的项目中心。她需要空间,需要距离,来消化那彻底摊牌后的空洞,以及思考周慕深抛来的那个足以改变命运的选项。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试图远离风暴中心,风暴却自有其轨迹,向她席卷而来。
这天,她刚结束一场项目会议,准备回办公室处理积压的文件,却在走廊拐角处,被一个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意味的声音叫住。
“沈医生,请留步。”
沈清澜脚步一顿,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苏蔓。
她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外面披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米白色开衫,长发松松挽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病弱的苍白,正由一位护工搀扶着,站在不远处。她的目光落在沈清澜身上,带着一种看似温和,实则深处藏着针尖般锐利的探究。
沈清澜转过身,神色平静无波:“苏小姐,有事?”
苏蔓对护工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稍退开些。护工依言退到几步之外,但仍保持在能随时照看的距离。
“没什么特别的事,”苏蔓走上前几步,声音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只是这几天,感觉寒霆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有些担心,所以……想冒昧问问沈医生,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她问得小心翼翼,眼神里充满了无辜的关切,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关心朋友的局外人。
沈清澜心底冷笑。果然来了。
她看着苏蔓,目光清冷如霜:“苏小姐多虑了。我和陆总之间,只有公事往来,谈不上吵架。”
“是吗?”苏蔓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毛,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担忧,“可是,寒霆他最近来看我时,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偶尔还会看着窗外发呆……我还以为,是因为和沈医生之间有什么不愉快。毕竟,你们是夫妻……”
“夫妻”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讽刺意味。
沈清澜不想与她在此虚与委蛇,直接打断了她,语气疏离而淡漠:“苏小姐,如果你是想了解陆总的情绪问题,应该直接去问他本人。至于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劳外人费心。”
她刻意加重了“外人”两个字,清晰地划清了界限。
苏蔓的脸色几不可察地白了一分,眼底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她轻轻咬了咬下唇,那姿态柔弱又带着一丝倔强。
“沈医生,你别误会。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她抬起眼,目光盈盈地看着沈清澜,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我只是……只是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寒霆他……他其实很在意你,只是他这个人,不善于表达,有时候方式可能有些……直接。如果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你难过,我代他向你道歉。”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将一个善解人意、甚至愿意为心上人委曲求全的“红颜知己”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若在以往,沈清澜或许还会觉得刺心。但此刻,她只觉得无比讽刺和疲惫。
代他道歉?
她以什么身份代他道歉?
沈清澜懒得再去拆穿她话语里那些精心设置的陷阱和挑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拙劣表演。
“苏小姐,你的道歉,我受不起,也没必要。”沈清澜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陆总是成年人,他的行为,他自己负责。至于我和他之间的问题,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与第三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她顿了顿,目光在苏蔓那张我见犹怜的脸上停留片刻,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的警告:
“另外,苏小姐,我建议你还是将更多精力放在自己的康复治疗上。过度关注和介入他人的生活,尤其是夫妻关系,对你的病情,并无益处。”
这话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了苏蔓最在意的地方——她的病,以及她借此病所行使的特权。
苏蔓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扶着墙壁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看着沈清澜,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终于剥去了所有伪装的温和,露出了底层冰冷的、带着恨意的底色。
沈清澜却不再看她,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白大褂的衣角带起一阵冷风,没有丝毫留恋。
走了几步,沈清澜却又忽然停下,没有回头,只是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是纯粹的、不带任何私人情绪的医生口吻:
“还有,苏小姐,情绪的大起大落和长期的精神紧张,是神经系统功能紊乱的重要诱因。如果你想早日康复,最好……学会保持情绪稳定。”
这话,既是医学上的忠告,也是最后的、善意的警告。
至于苏蔓听不听得进去,那就不是她沈清澜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她迈开脚步,将身后那片充满算计与伪善的空气,彻底抛开。
走廊尽头的光线明亮而冰冷,映照着她孤直而决绝的背影。
有些战场,不值得浪费弹药。
有些人,不值得耗费心神。
她的路,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