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签署后,沈清澜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真空般的平静。她搬进了新的公寓,不大,但每一处都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简洁,明亮,充斥着书籍和研究资料,没有任何不属于她的气息。她按时上下班,专注于“清澜健康”项目的收尾工作,以及与周慕深那边日益频繁的对接。她不再需要耗费心力去构筑什么玻璃城墙,因为外界的一切,尤其是与陆寒霆相关的一切,已经无法再触及她分毫。
然而,陆寒霆显然还被困在那场由他自己制造的风暴眼里,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协议签署的第三天,傍晚时分,沈清澜刚回到公寓,门铃就尖锐地响了起来。透过猫眼,她看到陆寒霆站在门外。他看起来比前几天更加糟糕,头发凌乱,眼眶深陷,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衬衫领口敞开着,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高级古龙水和廉价酒精的颓靡气息。
沈清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她不想开门,不想再有任何纠缠。
“沈清澜!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陆寒霆开始用力拍打门板,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狂躁,“我们谈谈!你必须跟我谈谈!”
拍门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沈清澜深吸一口气,知道避而不见只会让他更加失控,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冷静地拿起手机,准备通知物业保安。
就在这时,门外的陆寒霆似乎耗尽了力气,拍门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声音变得低沉而模糊,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进行最后的控诉和……哀求?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我都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苏蔓……苏蔓她只是过去……我只是……只是觉得对她有责任……”
“而你……你不一样……”
沈清澜准备拨号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一种冰冷的、近乎荒谬的预感。她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将这出闹剧推向最后一个“高潮”。
门外的陆寒霆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酒精放大后的、不加掩饰的痛苦和……一种可笑的委屈:
“是!我承认!我一开始是被你某些地方……像她所吸引!”
“但那只是最初!后来不一样了!”
“你比她坚强!比她独立!比她更懂我!”
“她只会哭,只会依赖我!而你……你从来都不需要我!”
他的话语逻辑混乱,前后矛盾,却清晰地传递出他内心深处最真实、也最自私的挣扎。
沈清澜站在门内,面无表情地听着。像在听一场与己无关的、拙劣的独白。
然后,她听到陆寒霆几乎是吼出了那句,在他清醒时绝对羞于启齿,却在酒精和绝望催化下,彻底暴露其卑劣内核的话:
“可是这有错吗?!啊?!谁心里没个过去?!”
“我选择你,难道不是因为你是最好的吗?!不是因为你是所有像她的人里面……最像她的一个吗?!”
“最像她的一个”。
这七个字,像七颗冰冷的子弹,穿透厚重的门板,精准地射入沈清澜的耳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门外,是陆寒霆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哭声。
门内,是一片死寂。
沈清澜缓缓放下手机。她没有愤怒,没有恶心,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她只觉得……可笑。
原来,到了最后,在他逻辑崩坏、情感失控的醉话里,他赋予她的最高“赞誉”,竟然依旧是——“最像她的一个”。
他不是在忏悔他把她当作替身。
他是在委屈,她这个“最像”的替身,为什么不能继续安分地扮演下去?
他甚至觉得,选择她这个“最像”的,是对她的一种“肯定”和“殊荣”。
多么可悲。
多么滑稽。
沈清澜的唇角,极淡地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彻底的悲悯和……释然。
她终于,听到了这场荒诞婚姻的,最终定论。
她没有开门,也没有再理会门外的任何动静。
她只是转身,走进客厅,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水流的声音,清澈而平稳,盖过了门外那逐渐微弱下去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噪音。
“最像她的一个”……
也好。
这最后一根扎在她心上的、名为“残存幻想”的毒刺,也被他亲手,连根拔除了。
从今往后,云归云,土归土。
她是沈清澜。
仅仅只是沈清澜。
与任何人,都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