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细雨将群山笼罩在一片湿冷的迷雾中。那缕从无名山谷中升起的炊烟,成了陆寒霆眼中唯一的光亮和路标。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为陡峭湿滑,雨水浸透的泥土松软不堪,每一步都伴随着碎石滚落的声音。陆寒霆走在队伍最前面,手中的登山杖每一次探出都用了十足的力气,仿佛不是在试探路径,而是在用尽最后的气力与这片阻隔他的大山搏斗。他的体力早已严重透支,全凭一股不肯熄灭的意念在强撑。
“陆总,小心!”身后的救援队长猛地拉住他。陆寒霆脚下一块巨石松动,轰隆隆地滚下深渊,回声良久才传上来。他稳住身形,只是喘着粗气停顿了一瞬,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山谷的方向。
“我没事,快走。”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近了,更近了。随着他们艰难地下行,山谷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清晰。那不是一个成规模的村落,只是几户零散的人家,唯一的亮光来自一处看起来像是临时医疗点的简陋木屋。
希望像微弱的火苗,在狂风中摇曳,却顽强地不肯熄灭。陆寒霆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混合着极度的疲惫和即将揭晓答案的恐惧与期待。
当他们终于踉跄着踏上谷底相对平坦的土地时,木屋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一个穿着当地民族服饰的老婆婆端着一盆水走出来,看到这群突然出现的、狼狈不堪的外来人,吓了一跳。
陆寒霆几乎是扑过去的,他抓住老婆婆的手臂,力道之大让老人瑟缩了一下。
“婆婆…有没有…有没有一位女医生在这里?姓沈,沈清澜?”他语无伦次,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近乎哀求的急切。
老婆婆被他吓住了,茫然地摇了摇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说:“医生?莫有姓沈的医生…”
一瞬间,陆寒霆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又是…空欢喜一场吗?那缕炊烟,只是寻常人家的炊烟?支撑了他三天三夜的信念,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他抓住老婆婆的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陆总!”助理急忙上前扶住他。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穿过山谷,带着湿润的草木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淡香。陆寒霆猛地抬起头,像一头嗅到气味的猎豹。他的目光疯狂扫视,最后定格在木屋窗外一根斜伸出来的树枝上。
那里,有一条浅蓝色的丝巾,被当成标记般系在枝头,在风雨中早已湿透,无力地垂落着。丝巾的一角,用银线绣着一个精致的、不易察觉的“澜”字。
那是沈清澜的丝巾!是他去年在她生日时,特意从法国为她定制的礼物!她总是习惯性地用它束起长发,或者系在背包上。她说,这样就像他陪在她身边。
陆寒霆挣脱助理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冲过去,颤抖着手,极其小心地将那条湿透冰冷的丝巾从树枝上解下。丝巾柔软的触感混合着雨水和泥土,却依然残留着一丝属于她的、清冽的草药香气。
他将丝巾紧紧攥在掌心,贴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她的体温。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跋山涉水,所有的疲惫、伤痛和绝望,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归宿。
她就在这里!她一定在这里!这条丝巾绝不是无意间遗失的,它被系在这里,像一个信号,一个指引!
他猛地转向那位被吓到的老婆婆,再次追问,但这次语气放缓了许多,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恳切:“婆婆,拜托你,仔细想想!戴这条丝巾的女医生,她在哪里?”
老婆婆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狼狈不堪却异常执着的模样,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条眼熟的丝巾,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木屋后面一条更隐蔽的、通往密林深处的小径。
“那个…女娃子,是好医生…”老婆婆费力地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道,“她救了崖上摔下来的阿牛崽…但阿牛崽伤得重,这里莫得药了…她说,说要去后山的‘神仙洞’找几种草药…天擦黑的时候就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后山!神仙洞!
陆寒霆的心再次被揪紧。天擦黑就去了,现在已是深夜!这片原始山林,夜间有多少未知的危险!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将那条湿透的丝巾仔细地折好,珍而重之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带路!”他对救援队长下令,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去后山,神仙洞!”
丝巾紧贴着他的胸膛,那微弱的、属于她的气息,成了照亮他前路最后、也最坚定的灯塔。他找到了她的踪迹,而现在,他必须争分夺秒,在她可能遇到下一个危险之前,真正地来到她身边。
夜色更深,细雨未停,新一轮的搜寻,在确定了她方位的希望与对她处境的担忧中,更加紧迫地开始了。陆寒霆的身影再次没入密林,步伐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