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霆的身影消失在通往镇公所的小路尽头,但医疗站门口的混乱并未平息。记者们只是被他的气势短暂震慑,很快又骚动起来,试图冲破镇民们组成的人墙。各种尖锐的问题如同冰雹般砸向那扇紧闭的木门:
“沈博士,请您正面回应!”
“隐居十年是否与陆氏集团有关?”
“您和刚才那位先生是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沈清澜站在门口。
她没有穿白大褂,只是一身简单的素色棉布衣裤,乌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山涧深潭。她的出现,让喧闹的人群瞬间一静,所有镜头立刻贪婪地对准了她。
然而,没等任何人开口,也没等沈清澜说出一个字,一个高大的身影去而复返,如同旋风般再次挡在了她的面前,用宽阔的脊背,严严实实地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与闪烁的镜头。
是陆寒霆。
他显然只是匆忙找到了镇长说明了情况,便立刻赶了回来,额上还带着急奔而来的细汗,呼吸微促。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沈清澜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这群不速之客身上。
“我说了,这里不欢迎你们。”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你们的行为已经严重干扰了本地居民的正常生活与医疗秩序。镇长已经联系了上级,相关执法人员正在赶来。在离开之前,任何试图冲击、拍摄或骚扰的行为,都将被追究责任。”
他的话语清晰有力,不再是单纯的驱赶,而是带上了法律与规则的重量。同时,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移动的壁垒,无论记者们如何试图变换角度,他的身影总能精准地挡住沈清澜。
有记者不死心,试图将相机高高举起,越过他的肩膀拍摄。陆寒霆仿佛背后长眼,手臂倏然抬起,精准地挡在镜头前,手腕一翻,不轻不重地压下了相机,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经过训练的本能。
“删除。”他盯着那名记者,眼神锐利如刀,“未经允许拍摄,侵犯肖像权。”
那记者被他看得心头一寒,下意识地操作起来。
另一个女记者试图打感情牌,语气急切地朝着他身后喊:“沈博士,我们只是想让公众了解您的伟大奉献,请您……”
陆寒霆根本不给沈清澜回应的机会,甚至没有让那记者的话说完,他侧移一步,再次完全挡住对方的视线,声音沉冷:“她的奉献,不需要通过你们的镜头来定义。现在,请保持安静,等待离开。”
他像一座沉默而坚定的山,将所有风雨、所有窥探、所有喧嚣,都牢牢地挡在了自身之外。他的后背挺拔而宽阔,隔绝出一个相对安全、安静的小小空间,将沈清澜护在其中。
沈清澜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紧绷的肩线,看着他因为频繁阻挡镜头而微微起伏的背脊,看着他与记忆中那个冷漠矜贵的陆氏总裁截然不同的、充满了保护欲甚至带着一丝草莽气息的姿态……
心中那冰封的角落,似乎传来了清晰的碎裂声。
她没有感觉到被冒犯或被掌控。相反,在这种混乱的、令人窒息的围堵中,他这近乎本能的、强势的守护,竟让她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心。
她不必独自面对这些刺眼的闪光灯和尖锐的问题。有一个人,正用他最直接的方式,为她扛起这一切。
她看着他与那些记者周旋,看着他沉稳地应对各种发难,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将所有试图指向她的矛头一一折断、挡开。他不再是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施予保护,而是站在了她的身前,以身为盾。
这种保护,不同于十年前那种以爱为名的禁锢。它是尊重她意愿的(他甚至没有回头征求她的意见,因为他知道她此刻不愿面对),是克制而高效的,是真正以她的需求和感受为出发点的。
记者们最终在镇长和随后赶来的几名乡镇干部协调下,开始不情愿地散去。临走前,那些不甘的目光和镜头,依旧试图寻找缝隙,却终究无法穿透陆寒霆铸就的那道人形壁垒。
当最后一名记者离开,小镇的空地重新恢复空旷,只剩下些许凌乱的脚印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躁动气息。
陆寒霆这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额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缕,紧贴在额角,眼神里带着未散的凌厉,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当他看向沈清澜时,那凌厉便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深沉的、带着询问的柔和。
“没事了。”他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沈清澜抬头看着他,阳光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照亮了他眼底那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小小身影。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后,极轻、极缓地,点了一下头。
这一个点头,无关原谅,无关过往。
只是一个简单的确认。
确认了这场风波暂时平息,
也确认了……
他方才那不顾一切的守护,
她收到了。
他为她挡开所有镜头,
也在一瞬间,
撞碎了她心墙上,
最后一道坚硬的冰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