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彻底驱散了病房内最后一丝病气的阴霾。沈清澜已能起身,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身上搭着一条薄毯。她没有看手机,也没有阅读任何资料,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找回的全部记忆,如同浩瀚的星图,在她平静的心湖中缓缓展开、定位、联结。
这不是痛苦的重温,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整合。
她看到了二十岁的自己,那份对爱情纯粹而勇敢的赤诚,不因结局的惨淡而失去光芒;她看到了二十五岁的自己,在婚姻的迷宫中跌撞,那份敏感与倔强,是保护自己不至完全迷失的铠甲;她看到了遭遇背叛与“死亡”时的绝望与破碎,那份痛楚真实而深刻,塑造了后来十年的生命轨迹;她也看到了失忆后,在望北镇重新构建生活时,那份潜藏在平静下的坚韧与生命力。
每一个阶段的自己,都带着当时的认知、情感与局限。如今,她不再评判任何一个“过去的沈清澜”,而是以一种近乎慈悲的视角,去理解、去接纳她们所有的选择、痛苦与成长。
更重要的是,她找回了属于“沈博士”的智慧与力量。
那些深奥的专业知识,那些在实验室里通宵达旦磨练出的严谨逻辑,那些在学术会议上与人交锋的沉着冷静,那些领导科研团队时的决断力……所有这些被她暂时遗忘的、属于她个人核心价值的部分,伴随着记忆彻底回归。她不再仅仅是感情中那个“受害者”,她是拥有独立事业、专业建树和社会价值的沈清澜。
助理将她的笔记本电脑送了过来。她打开,屏幕上不再是令人心烦意乱的八卦新闻或情感纠葛,而是斯克里普斯研究所发来的最新研究数据,以及几封等待她回复的学术邮件。
她的目光扫过复杂的图表和专业术语,眼神锐利而专注,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大脑飞速运转,很快便抓住了几个关键的数据异常点。她回复邮件,措辞精准,指令清晰,直指问题核心。
处理完紧急公务,她合上电脑,再次望向窗外。
此刻的她,仿佛站在一个更高的维度,俯瞰着自己与陆寒霆之间那段长达十余年的纠葛。她看清了其中的阴谋、无奈、误解、牺牲与沉默的守护。恨意无法解决问题,单纯的原谅也过于轻率。
她需要的是一个“了结”。不是情感的彻底割裂,也不是回到过去的幻想,而是基于全部真相与当下认知的,一次彻底的澄清与重建。
她不再是被动等待解释的一方,也不再是沉浸在情绪中的受害者。她拥有了评判的资格与能力。
她会去见他。
带着这双看透了过往迷雾的眼睛,
带着这颗容纳了所有爱恨悲欢、却不再被它们轻易扰乱的心,
带着她作为沈清澜的全部记忆、智慧与力量。
她将要问出的问题,
将不再是情绪化的控诉,
而是冷静的求证;
她将要给出的态度,
将不再是卑微的乞怜或激烈的报复,
而是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对话。
她知道前路依然布满荆棘,
关系的修复远比摧毁艰难百倍。
信任的裂痕深可见骨,
十年的光阴无法倒流。
但她已无所畏惧。
因为她找回的,
不仅仅是关于一个男人的记忆,
更是完整的自己。
一个拥有过去、
把握现在、
也有能力决定未来的
沈清澜。
带着过往的全部记忆与智慧,
她仿佛身披铠甲,
手持明镜。
铠甲保护她不再轻易受伤,
明镜则让她
看清来路,
也照见彼此
最真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