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同亿万把冰刀,刮过林默近乎麻木的脸颊,带走最后一丝微弱的体温。他咳出的那口带着内脏碎片的冰碴,落在苍白的地面上,瞬间便被冻结,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旋即被呼啸的风雪淹没。
“又…回来了?”
这念头并非欣喜,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浸透了冰霜的凝重。
他清晰地记得,在穿过那扇布满古老战痕、流淌着灰紫雾气的石门时,那股撕扯神魂、磨灭意识的恐怖力量。即便是以他如今经过《万噬源经》多次淬炼的体魄和魂灵,也几乎在那瞬间崩解。归墟钥在最后关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光芒,包裹住他,下一刻便是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再苏醒,便是这片死寂的冰原。
而此刻,胸口处那枚沉寂了不过片刻的归墟钥,再次传来微弱却持续的悸动,像一颗冰冷的心脏在缓慢搏动,指引的方向,赫然便是视线尽头那座巍峨、古老、通体仿佛由万古寒冰雕琢而成的巨大石门。
它与死域那座石门风格迥异,却散发着同样令人心悸的古老与苍凉气息,甚至…更添了几分纯粹到极致的死寂与冰冷。
“指引…又是指引…”林默艰难地扯动嘴角,一个冰冷的弧度尚未成型便已冻结。他尝试运转《万噬源经》,丹田内那灰紫色的吞噬漩涡旋转得异常滞涩,仿佛也被冻僵了。经脉中残存的力量微弱得可怜,且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不仅无法疗伤,反而加剧着伤势。
情况糟透了。
肉身濒临崩溃,内脏受损严重,经脉多处断裂冻结,神魂也因穿越石门而震荡不稳,意识海中的灰紫色雾气稀薄黯淡。更可怕的是,这片天地的寒气非同一般,它无孔不入,不仅冻结血肉,更似乎在侵蚀能量、甚至法则碎片。他尝试吞噬周围天地间的能量,却发现能汲取到的,唯有这种冰冷刺骨、带着死寂意味的极寒气流。
吸入一丝,都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经脉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不能死在这里…”林默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从不缺乏在绝境中求生的意志。仇未报,债未清,路未尽,他怎能倒在这无人可知的鬼地方?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扫视四周。除了冰雪,还是冰雪。远处有一些扭曲的、被冰层覆盖的黑影,像是冻死的古树,又或是某种巨兽的骸骨。
骸骨?
林默心神微动。他挣扎着,几乎是用爬的,朝着最近的一处巨大黑影挪去。每移动一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和更深的冰冷。冰雪灌入他的衣袍,与凝固的血污混在一起,沉重而冰冷。
短短百丈距离,他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他看清了那黑影——那是一具庞大无比的兽骨,大半被深埋冰层之下,只露出一部分嶙峋的脊骨和一颗巨大的、狰狞的头骨。头骨的眼眶空洞地望着灰白色的天空,覆盖着厚厚的冰霜,却依旧散发着一种远古、凶戾的气息,即便死去不知多少岁月,仍让人心头发怵。
“古兽遗骸…希望能有点残存的气血精华…”林默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按在那冰冷的兽骨之上。
触手之处,是能将灵魂都冻结的酷寒,远比周围的空气更甚。
他咬牙,全力催动《万噬源经》,哪怕经脉如同被寸寸割裂。
嗡…
丹田内,那几乎停滞的灰紫色漩涡极其缓慢地、挣扎着开始加速。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吞噬之力,顺着他的手掌,探入那巨大的兽骨之中。
没有预想中的气血精华,更没有残魂能量。仿佛所有的活性力量都早已被岁月和这极寒彻底磨灭。
然而,就在林默几乎要放弃之时,他猛地感觉到,从兽骨深处,被吞噬之力强行扯出了一丝…极致冰冷的能量流!
这能量流细若游丝,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寒冰意境,以及一种古老、苍茫、死寂的气息。它顺着吞噬之力,猛地冲入林默的掌心经脉!
“呃啊——!”
林默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整条手臂瞬间失去知觉,覆盖上一层厚厚的蓝白色冰晶,并且急速向着肩膀蔓延!那寒意不仅冻结血肉,更似乎要冻结他的真气、他的神念、他的一切生机!
《万噬源经》自主疯狂运转,灰紫色漩涡爆发出黯淡的光芒,拼命想要炼化这丝恐怖的寒流。
但这寒流的品质高得可怕,远超他目前状态所能承受的极限。吞噬可以,但炼化不了,便是自取灭亡!
危急关头,林默瞳孔中的灰紫色光芒疯狂闪烁,一股更深的狠劲爆发出来。
“吞!给我吞!既然炼化不了,那就先吞了再说!用你的寒意,来铸我的脉!”
他不再试图立刻炼化,而是引导着那丝恐怖寒流,强行冲入那些被冻伤、断裂的经脉之中!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细微冻结声从他体内传出。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但他以强大的意志力保持着清醒,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那丝寒流,如同用最锋利的冰刀在雕刻最脆弱的琉璃。
寒流过处,原本受损淤塞的经脉被强行冲开,但瞬间又被冻结成冰脉。极致的痛苦中,林默却敏锐地察觉到,那些被这奇异寒流冻结重塑后的经脉,虽然冰冷死寂,但其坚韧程度,竟似乎比受伤前提升了少许?而且,那寒流中蕴含的一丝丝古老苍茫的气息,竟隐隐与他《万噬源经》的某些特质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这寒气…并非单纯的毁灭…它内里蕴藏着一种…极致的‘寂灭’与‘封存’的法则真意?”一个明悟划过林默的心头。
他改变策略,不再抗拒,而是尝试去理解,去引导,用《万噬源经》的包容万物之源的本质,去慢慢蚕食、适应这丝恐怖的寒流。
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冲击都像是在生死边缘跳舞。他的体表覆盖的冰层越来越厚,气息越来越微弱,仿佛真的要变成一具冰雕。
但在他体内,在那灰紫色漩涡的艰难运转下,那一丝被引入的极致寒流,终于开始被极其缓慢地分解、同化,化作一丝丝精纯无比、带着寂灭寒意的特殊能量,融入他的真气,融入他的经脉壁障,甚至融入他的神魂感知。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默终于将那丝发丝般的寒流彻底“吞噬”殆尽时,他覆盖冰层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覆盖在他体表的厚厚冰层,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中,他睁开的眼眸,不再是纯粹的灰紫,而是染上了一丝冰原般的苍蓝,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丝新生的锐利。
他成功地吞噬并初步融合了这一丝奇寒,虽然量少,却像是一颗种子,在他体内扎下了根。伤势依旧沉重,但至少,他找到了一丝在这片绝地活下去的可能——吞噬这些古兽冰骸中的寂灭寒力!
他看向眼前这具庞大的兽骨,又望向远处更多类似的黑影,最后,目光再次投向那座巍峨的冰门。
归墟钥的悸动依旧持续,仿佛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林默缓缓站起身,体表的冰壳簌簌落下。他活动了一下依旧僵硬但已蕴含一丝奇异寒力的手臂,朝着下一具兽骨走去。
脚步依旧踉跄,但眼神,已重归磐石般的坚定。
这片冰原,是绝地,或许,也是一处未曾预料到的…炼狱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