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的深海中,不断下坠。唯有心口那被强行禁锢的星核,传来一阵阵沉闷而尖锐的刺痛,像是被无形锁链捆缚的野兽,在黑暗中不甘地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黑暗,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声音,将我从无边的沉寂中拉扯回来。
“……脉象依旧紊乱,星核被一股极阴寒的力量封锁,强行压制,恐伤及本源……” 是林逸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灼。
“……这是唯一的选择。若非‘寂灭封印’强行扼制,她早已被那反噬之力吞噬,化身只知毁灭的魔物。” 另一个冰冷而沉稳的声音响起,是萧烬。“她的力量与‘墟’的侵蚀已然纠缠太深,寻常手段根本无力回天。”
寂灭封印……原来那股冰冷禁锢的力量,叫这个名字。
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熟悉的帐顶,是静思苑我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萧烬身上的冷冽气息。
“姑娘!你醒了?”林逸惊喜的声音在床边响起,他立刻上前,指尖搭上我的腕脉,温和的探查之力小心翼翼涌入,却在触碰到心口那层冰冷封印时,被无情弹开。他的脸色白了白,眼中忧色更重。
我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萧烬就站在离床榻不远处的窗边,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玄色的背影挺拔依旧,却仿佛笼罩在一层化不开的寒霜里。听到动静,他并未回头,只是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感觉如何?”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依旧背对着我。
我尝试调动体内力量,回应我的只有心口那令人窒息的禁锢感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星核如同沉睡的死火山,被厚厚的冰层覆盖,连一丝星辉都无法引动。
“如殿下所愿,力量……被封住了。”我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穿越至今,波折不断,但这力量始终是我安身立命、对抗命运的基石。如今骤然失去,仿佛被抽走了脊梁,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感攫住了我。
萧烬终于转过身,他的脸色似乎比平日更苍白几分,眼神深邃如古井,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寂灭封印’只是权宜之计,封锁的是你星核与‘墟’之力产生共鸣、进而失控的部分。你本身的星辰本源,并未受损,只是暂时无法动用。”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在找到彻底净化你体内‘墟’之烙印的方法之前,这封印,不能解。”
不能解……这意味着,在未知的漫长时日里,我将如同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在这危机四伏的世道,在他冰冷的羽翼之下,艰难求生。
林逸忍不住开口:“殿下,封印之力阴寒霸道,长久侵蚀,恐伤姑娘根基!难道就没有其他……”
“若有他法,本王何必行此险着?”萧烬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向林逸,“林先生若有良策,但说无妨。若无,便做好你医者的本分,助她稳固伤势,适应现状。”
他的话堵住了林逸所有的进言,也清晰地划下了界限——在解决我力量失控的问题上,他没有商量余地。
林逸攥紧了拳,脸色难看,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在绝对的力量和权力面前,他的反对苍白无力。
房间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闭上眼,感受着心口那冰冷的禁锢,以及体内空空如也的虚弱。前世今生,似乎总也逃不开被束缚的命运。缚星锁困住的是星灵的自由,而这寂灭封印,锁住的是我今生的力量与可能。
“我累了。”我轻声开口,逐客的意思明显。
林逸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你好生休息,我就在外间。”说罢,他默默退了出去。
萧烬却并未离开。他依旧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我苍白而平静的脸上,仿佛在探究这平静之下,是否隐藏着不甘与怨恨。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恨本王吗?”
我睁开眼,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扯出一个近乎虚无的笑:“恨?有何意义。殿下不过是做出了,在您看来最‘正确’的选择。如同前世,牺牲星灵,换取江山稳固一样。”
我的话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他看似坚不可摧的外壳。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按在窗棂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情绪剧烈地翻涌了一下,但最终被他强行压下,只剩下更深的冰冷与……一丝难以捕捉的狼狈?
“你好好休息。”他最终只吐出这四个字,声音比之前更加冷硬,随即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让他失控。
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
我独自躺在空旷的房间里,望着帐顶繁复的花纹,心中一片空茫。
力量被封印,前路似乎更加黯淡。萧烬的掌控欲因我的失控而变得更加强势,林逸的守护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无力,而暗处的“墟”与影族,绝不会因我暂时的“沉寂”而放过我这把特殊的“钥匙”或者说“容器”。
我该怎么办?
就在我心绪纷乱之际,心口那被封印的星核,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
那并非力量涌动,更像是一种……共鸣?
我猛地一怔,凝神感知。那悸动并非源自被封印的星核内部,而是仿佛透过那层“寂灭封印”,与外界某个极其遥远、却又隐隐相连的存在,产生了微弱的呼应!
是……摇光星?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这感觉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但我却无法再平静。寂灭封印,似乎并没能完全隔绝我与外界的联系?这究竟是福是祸?
而此刻,静思苑外。
萧烬并未走远,他站在院中的一株古树下,月光透过枝叶,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抬手,看着自己刚才按在窗棂上、此刻仍在微微颤抖的手指,眼中翻涌着从未示人的剧烈波澜。
寂灭之力反噬的刺痛仍在经脉中隐隐作祟,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苏瓷方才那平静却诛心的话语。
“如同前世,牺牲星灵,换取江山稳固一样……”
她知道了。
她果然都想起来了。
那份被时空掩埋的沉重与复杂,终究还是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皇陵山洞中她爆发出的白金神光,那触及本源、言出法随的威严……以及落鹰涧她失控时,那几乎要毁灭一切的、夹杂着“墟”之气息的暗红狂暴。
危险,不受控,却……蕴含着打破僵局的可能。
“容器……”他低声咀嚼着这个词,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与算计,只是那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然不同。
他转身,看向静思苑那扇紧闭的房门,目光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那个失去力量、却似乎藏着更多秘密的女子。
封印,是牢笼,或许……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保护与……等待。
而此刻,远在钦天监观星台,一名值守的官员看着星盘上某颗微弱星辰极其短暂的一次异常闪烁,疑惑地揉了揉眼睛,最终将其归咎于眼花,并未记录在案。
无人知晓,命运的丝线,正因这微弱的悸动与闪烁,悄然编织向更加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