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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草园深处,小巧的餐桌旁,氛围与外面廊道上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醋火与低气压截然不同。柔和的、源自星光草本身的蓝色辉光替代了人工照明,将周围渲染得如同梦幻仙境。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桌上菜肴淡淡的、诱人的香气。

雷恩准备的确实是“家常菜式”。一盘清蒸的、肉质晶莹剔透的月光鱼,仅以少许盐和宁神花调味;一碟清炒的翠玉笋,脆嫩爽口;一碗用星米和几种不知名菌菇熬煮的粥,粥汤清澈,米粒软糯;还有一小壶温热的、散发着花果清香的淡酒。

没有里昂式的豪横肉食,也没有埃文式的精密营养配比,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清淡、恰到好处,与周围的环境完美融合。

“不知道是否合陛下口味。”雷恩为卡列娜斟上半杯淡酒,动作优雅从容。他依旧穿着那身烟灰色针织衫,在星辉下,整个人仿佛都柔和了许多,少了几分亲王的疏离,多了几分居家的温润。

卡列娜尝了一口月光鱼,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没有过多的调料干扰,反而凸显了食材本身的原味,胃里顿时感到一阵舒适的暖意。“很好吃,很……舒服。”她由衷地说。这种“舒服”,不仅仅是味觉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在这里,没有令人窒息的爱护,没有需要权衡的抉择压力,只有宁静的食物和……眼前这个让她心安的男人。

“合口味就好。”雷恩微微一笑,紫眸在星辉下显得格外深邃动人。他没有急于谈论婚约,也没有刻意营造暧昧,只是像老朋友一样,随意地聊着关于德斯蒙德领地风物、关于星空观测的趣事。他的知识渊博,谈吐风趣却不轻浮,总能引经据典,将枯燥的知识说得生动有趣。

卡列娜渐渐放松下来,多日来的疲惫和心绪不宁,在这宁静的氛围和舒适的交谈中,慢慢被抚平。她甚至暂时忘记了明天就要召开的审议会议,忘记了还在园外可能正在咬牙切齿的另外两位皇夫。

“有时候会觉得,”卡列娜抿了一口淡酒,目光有些迷离地看向周围摇曳的星辉,“责任和身份就像一层厚厚的壳,把人包裹得喘不过气。”她很少在外人面前流露这样的脆弱,但此刻,在雷恩面前,她却奇异地感到安全,可以卸下一点点伪装。

雷恩安静地听着,紫眸中流露出理解的神色。“高处不胜寒。陛下肩上的担子,非常人所能想象。”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些,“但请陛下相信,无论您做出何种选择,德斯蒙德家族,以及我,都将站在您身后。契约或许是我们相遇的契机,但守护您,是我的意愿,与契约无关。”

他又一次,将“契约”与“个人意愿”剥离了开来。他没有用责任绑架她,而是再次重申了他的“真心”。

卡列娜的心弦被轻轻拨动。她看着对面这个男人,他强大、神秘、优雅、博学,却愿意在她面前展现出如此耐心、体贴甚至……卑微(在她看来)的一面。他尊重她的困境,理解她的压力,并承诺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支持她。

这种被全然理解和支持的感觉,像是一股暖流,涌遍她的全身。

她忽然想起埃文和里昂。埃文的爱是守护,是将其纳入自己精密规划的保护圈;里昂的爱是占有,是恨不得将她圈禁在自己的领地昭告所有物。他们都爱她,爱得深沉而炽烈,但他们的爱,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种“掌控”的意味。

而雷恩……他的爱(她几乎可以肯定那是爱),是引导,是陪伴,是给予她空间和选择的权利,然后默默守护在她选择的方向上。这是一种更成熟,也更让她心折的爱意。

晚餐在一种宁静而温馨的氛围中接近尾声。卡列娜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星光草的气息和眼前这人的温柔彻底洗涤过一般,变得异常清明和坚定。

当最后一口粥喝完,她放下勺子,抬起头,目光清澈而认真地看向雷恩。

“亲王阁下。”

“陛下请讲。”雷恩放下酒杯,紫眸回望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关于明日的审议会议,”卡列娜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女皇的决断力,“我决定,同意履行与德斯蒙德家族的古老婚约。”

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没有犹豫,没有挣扎,仿佛这个答案早已在她心中,只待此刻被确认。

雷恩的紫眸中,瞬间迸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那里面充满了惊喜、释然,以及深沉如海的爱意。但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微微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对着卡列娜,行了一个极其庄重而古老的礼节。

“雷恩·德斯蒙德,谨以星辰与先祖之名起誓,”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在静谧的星辉园中回荡,“此生必将竭尽所能,守护卡列娜·伊诺亚登陛下,忠诚不渝,永世相随。”

这不是婚礼的誓言,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加郑重。他称呼的是她的全名,代表着对她女皇身份与个人存在的双重尊重与承诺。

卡列娜看着他,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而明媚的笑容。她知道,这个决定可能会带来风波,可能会伤害到埃文和里昂,但此刻,她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起来吧,雷恩。”她轻声说,叫了他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亲王阁下”。

雷恩直起身,紫眸中的星光几乎要满溢出来。他看着她,也露出了一个真正开怀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笑容。

就在这时——

“我不同意!”

里昂暴躁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他猛地从园子入口处的阴影里冲了出来,脸色铁青,周身寒气四溢,显然已经在外面偷听(或者说,光明正大地听)了许久。

几乎同时,埃文也面无表情地从另一个方向走出,他手里依旧拿着那个平板,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冰。

“陛下,请您慎重考虑。”埃文的声音依旧冷静,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颤抖,“这意味着现有的秩序将被打破,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卡列娜看着同时出现的两人,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她站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他们。

“里昂,埃文,”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是我的决定。”

“为什么?!”里昂冲到桌前,拳头砸在桌面上,震得杯盘作响,他赤红着眼睛瞪着雷恩,又看向卡列娜,“就因为他会种几棵草?会做几道清淡的菜?会说几句好听的话?!娜娜!我们才是陪你经历过生死的人!”

“正因为我经历过生死,才更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想要什么。”卡列娜看着里昂,眼神里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坚决,“里昂,我爱你如同家人,你的炽热和忠诚是我珍贵的宝物。埃文,”她转向埃文,“你是我最信任的伙伴和基石,你的理性与守护是我不可或缺的力量。但是……”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身旁沉静如山的雷恩,语气变得柔和而充满力量,“雷恩他……让我感受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一种宁静的、被理解的、可以自由呼吸的可能性。这份古老的婚约,或许就是命运给予我的,一个拥抱这种可能性的机会。”

她看向里昂和埃文,真诚地说:“接受雷恩,并不意味着否定你们。你们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我只是……希望我的世界里,能再多一份这样的色彩。希望我们……我们四个人,能找到一种新的平衡与共存方式。”

这是她思考良久的答案。她无法舍弃埃文和里昂,但她也无法拒绝雷恩和那份心动。贪心吗?或许。但作为女皇,作为卡列娜本人,她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尝试去容纳这三份截然不同却同样深沉的情感。

里昂张了张嘴,看着卡列娜那双写满坚定和恳求的眼睛,一肚子怒火和委屈竟不知该如何发泄,最终只是狠狠地瞪了雷恩一眼,扭过头,胸口剧烈起伏。

埃文沉默了很久,久到卡列娜几乎以为他会转身离开。最终,他深深地看了卡列娜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痛楚,有失落,但最终,都化为了他固有的、深沉的理解与……妥协。

“如果这是陛下的最终决定,”埃文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么,我会尊重。并……尽力协助陛下,维持新的平衡。”他说的是“维持新的平衡”,而不是“接受”,这其中的差别,卡列娜明白。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卡列娜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同时又涌起对这两位挚爱之人的深深歉意与感激。

雷恩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卡列娜身边,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一刻,是属于卡列娜和他们的。他只是用行动表明,他会是那个不会让她独自面对风雨的人。

星光草园中,星辉依旧温柔地洒落,照亮了四个人复杂难言的表情,也照亮了一段即将开启的、充满了挑战与未知的、全新的关系篇章。

卡列娜·伊诺亚登女皇的第三位皇夫,就此,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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