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市宏图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王成功默念着这个名字,感觉有些熟悉。
但是,仅有股权变更的时间巧合,还不足以证明其中有问题。
问题的核心,还是在于那块土地和地上建筑物的“合法性”认定。
王成功决定,必须追根溯源,查清最原始的证据。
他叫上市委办综合一科的一位同事,又特意联系了市国土局一位熟悉历史档案的科长,三人一同前往市档案馆。
在市档案馆工作人员的协助下,他们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仔细调阅了上世纪80年代关于水口镇农机修配厂申请用地的全部卷宗。
查找的结果,既在预料之中,又让王成功有些失望。
他们找到了那份85年行署批文的原始存根,与复印件一致。
他们也找到了一些当时公社(镇)同意建厂的会议记录摘要。
档案显示,当时确系无偿划拨,旨在支持社队企业发展。
后续的土地登记、房屋确权手续,在档案中也找到了相应的、看似连贯的记录。
从档案层面看,这家企业占地建房的历史沿革,似乎确实是“清白”的,至少没有发现明显的程序性硬伤。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王成功站在档案馆门口,陷入了沉思。
所有的书面证据都指向“合规”,时间点的巧合虽然可疑,但无法作为证据。
李致和副局长的解释似乎无懈可击。
如果自己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强行否决这个方案,不仅会打草惊蛇,还可能被扣上“不尊重历史”、“不依法办事”、“影响营商环境”的帽子。
但直觉和经验告诉他,1.3个亿的补偿款,背后牵扯的利益太大,运作的手法也过于“专业”。
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利用政策模糊地带和历史遗留问题进行的“合法掠夺”。
反复权衡之后,第二天一上班,王成功带着整理好的所有材料,来到了李洪主任的办公室,做了详细汇报。
李洪主任听完王成功的汇报,特别是听到“宏图房地产”去年10月控股的时间点,以及补偿金额高达1.3亿时,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久经官场,立刻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气息。
“成功,你的怀疑有道理。这件事确实很敏感,金额巨大,背景也可能复杂。”
李洪主任沉吟道,“这样,光听我们说不客观,把张爱民局长请过来,我们当面听听住建局领导班子的集体意见和最终决策依据。”
李洪主任亲自给张爱民打了电话。
半小时后,张爱民赶到了李洪的办公室。
他看到王成功也在场,心中顿时一紧,但表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
李洪主任没有绕圈子,直接让王成功简要复述了疑点,然后看向张爱民:
“爱民局长,成功科长汇报的情况,你也听到了,关于水口镇农机修配厂这笔补偿,金额确实非常大,社会关注度会很高。局里最终决定上报这个方案,是经过了怎样慎重的考虑?有没有评估过潜在的风险?”
张爱民早有准备,他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将之前对王成功和李致和说过的那套说辞,更加系统、更加“义正辞严”地重复了一遍。
他重点强调了三点:
一是历史批文真实有效,权属清晰;
二是现行政策对合法产权必须补偿;
三是住建局作为执行部门,必须依法行政,不能毫无依据地否定企业的合法诉求,否则将承担法律和行政责任。
他甚至略带几分“委屈”地表示,局里为此也承受了很大压力,但为了维护政府公信力和法治环境,不得不做出这个“艰难但正确”的决定。
他的发言逻辑严密,站位很高,完全将自己和住建局包装成了“依法行政”、“勇于担当”的典范。
李洪主任听着,不时点头,但眼神深邃,看不出真实想法。
他当然听出了张爱民话里的潜台词和压力转嫁的意图。
但张爱民的理由,从明面上看,确实难以驳斥。
“嗯,爱民局长和住建局的同志们辛苦了,考虑得很周全。”李洪主任最后说道:
“情况我们都了解了,这件事关系重大,涉及金额巨大,下一步如何决策,需要非常慎重。”
“这样吧,我会将你们住建局的意见和成功科长了解到的情况,一并在下次城市更新领导小组专题会议上,向何书记、李市长等市领导做详细汇报,由市委市政府最终研究决定。你们先按程序准备着。”
“好的,李主任,我们一定做好准备,坚决执行市委市政府的决定!”张爱民连忙表态,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关,暂时算是应付过去了。
离开李洪主任的办公室,走在市委办安静的走廊里,张爱民才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王成功的敏锐和执着超出了他的预料,竟然这么快就查到了股权变更和时间点的问题。
幸好,他们提前做了充分的准备。
专题会议召开前几日,王成功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因时间的推移而消散,反而像雪球般越滚越大。
周三下午,王成功借故离开市委大院,独自驱车前往临湖区水口镇。
他没有通知区里和镇里的任何干部。
根据资料上的地址,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位于镇郊结合部的“水口镇农机修配厂”。
厂区比想象中要大,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闭,上面挂着一把硕大的新锁。
透过门缝向内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破败景象。
与其说这是一个工厂,不如说是一片废墟,死气沉沉。
王成功绕着厂区围墙走了一圈,发现侧门同样紧锁。
他敲了敲附近一户看起来住了些年头的人家,一位老人闻声出来。
“老人家,请问一下,这农机修配厂里还有人吗?”王成功递上一支烟,客气地问道。
老人接过烟,眯着眼看了看厂区方向,摇摇头:
“早没人喽!去年秋天就彻底关门了,原来看门的几个老伙计也都走了。”
“那之前这厂子还生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