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长乐宫檐角的冰棱正滴滴答答化着水。林薇薇立在廊下,看宫人们撤下除夕的红绸,换上素白宫灯——谢云止还在昏迷。
“娘娘,镇北侯府全数下狱了。”冯保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太医署说,谢太医中的是北狄奇毒‘相思子’。”
她捻着袖中的双鱼佩,玉石被焐得温热:“陛下如何说?”
“陛下命娘娘……暂摄六宫事。”
金印送到时,用明黄绶带系着,沉得坠手。她将印信放在案头,与郑贵妃的香谱并排。泛黄书页摊在“解毒篇”,记载着相思子需以心头血为引。
周宝林红着眼眶递上药盏:“才人,谢太医怕是……”
药气氤氲中,她瞥见院中新移栽的红梅——正是安远侯府年礼中的那株。花苞尽数萎黄,根系却异常发达,蜿蜒如蛛网。
“刨开。”
花根纠缠着个陶罐,罐中满是硝石与硫磺。引线埋在土里,另一头通向长乐宫正殿。
她忽然想起那对雪貂,想起织狼纹的云锦,想起德妃绣屏里的虎符。原来布局从那时便已开始,只等她踏入这长乐宫。
日头渐高时,她去了太医署。谢云止躺在药香最浓的隔间,面色青白如纸。院判跪地泣告:“臣等无能……”
她取银针刺破指尖,血珠滴入药碗的刹那,窗外忽有寒鸦惊飞。汤药泛起奇异金芒,与郑贵妃记载的别无二致。
“都退下。”
药汁灌下三刻,谢云止指尖微动。她正要唤人,却见他袖中滑出半张舆图——太液池底密道已被朱笔添了新支线,直通镇北侯旧府。
暮色四合时,皇帝驾临太医署。他立在榻前良久,忽然道:“朕已下旨,将镇北侯府女眷没入浣衣局。”
她垂首不语。灯影里,看见他腰间新换的玉佩刻着狼头纹样——与安远侯府那匹云锦如出一辙。
更鼓声里,她独自翻看六宫账册。在记载长乐宫用度的页边,发现细密小字:“正月十五,雪融东南。”
是谢云止的笔迹。
正月十三,谢云止醒了。他倚在药枕上,声音虚弱:“才人可曾看过太医署的水脉图?”
她展开舆图,见他指尖点在东南角——那里新标着口废井,正是杏嫔投井处。
“井底有密室,藏着先帝真正的传位诏书。”
正月十四,她以清查水脉为由去了东南废井。绳索放下三丈便触到底,井壁有处松动的石板。推开后是间狭小石室,供着先帝灵位。
灵位下压着明黄绢帛,朱笔写就的传位诏书上,继位者名字被血污覆盖,唯余“景”字清晰可辨——与杏嫔夭折的怀景亲王同名。
她正要细看,井上忽然传来碎石滚落声。迅速藏好诏书攀回地面,见小凳子瘫坐在雪地里,脖颈一道血痕。
“娘、娘娘快走……镇北侯余党……”
话音未落,箭矢破空而来。她闪身躲到井后,听见兵刃相接声。待声响平息,谢云止提着染血的药箱出现,官袍撕裂处露出包扎的伤口。
“才人没事吧?”
她看着他渗血的肩胛,忽然想起昨夜太医署报备的行程——他本该在城郊验尸。
正月十五,上元节。各宫挂起彩灯时,她将传位诏书呈到御前。皇帝对着被血污的名字凝视良久,忽然轻笑:“原来如此。”
当夜宫中宴饮,她称病未出。子时更鼓响过,长乐宫忽然走水。火势起得蹊跷,专烧藏诏书的密室。
她站在梅树下,看宫人奔走救火。雪光与火光交织中,有人往她手中塞了张字条:
“诏书为假,速离。”
字迹与太液池畔的警告一模一样。
火灭时,她在焦土里捡到半枚鎏金令牌——与德妃绣屏中的虎符恰好能拼合完整。
新雪又落了下来,将灰烬与血迹温柔掩盖。只有那株红梅的残根,在雪地下悄悄生出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