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地听女儿说完,眼神里没有对“病娇”这个新奇词汇的好奇,只有一种属于母亲的、沉甸甸的担忧和逐渐升腾的怒意。
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抬起眼,目光坚定而锐利,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涵涵,妈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说的什么‘病娇’,什么‘掌控欲’。”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蕴含着压抑的火气。
“我只知道,我的儿子,他现在不开心,他很害怕,他很困扰!他被一个女孩子用各种方式纠缠着,逼得他连回家都像做贼一样!”
“我不管那个一之濑同学童年有多可怜,背景有多复杂!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她骚扰我儿子、让他担惊受怕的借口!”
她站起身,目光投向赵羽安紧闭的房门,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决绝。
“我是他妈妈!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的儿子被人这样欺负,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慧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个母亲护犊的决绝。
她之前对一之濑那点基于礼貌和表面印象的好感,在此刻烟消云散。什么学习好、有礼貌,在骚扰她儿子这件事面前,统统不值一提!
她想起之前因为类似的事情去找过班主任周老师,但结果显而易见,一之濑海音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找老师看来是没用了,那个女孩根本不在乎校规或者老师的警告。
既然学校管不了,那就找家长!
李慧心里涌起一股冲动。
她就不信,一之濑的家长会放任自己的孩子这样纠缠别人!
说着,她立刻拿出手机,一边翻找通讯录,一边语气急促地对赵羽涵说。
“我现在就给周老师打个电话,问问她有没有一之濑家长的联系方式!必须得跟她家里人好好谈谈!”
眼看母亲就要把电话拨出去,赵羽涵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按住母亲的手。
“妈!等一下!”
“还等什么?难道就看着你哥被她这么……”
李慧又急又气。
“妈,你听我说!”
赵羽涵压低声音,语速飞快。
“首先,现在都几点了?周老师也需要休息,这个时间打电话太冒昧了!而且……”
她顿了顿,看着母亲因为愤怒而有些发红的眼睛,抛出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妈,你会说日语吗?”
李慧一下子被问住了,动作僵在原地。
赵羽涵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一之濑同学是日本来的留学生啊!她的家长是日本人,就算周老师有联系方式,你打过去,万一对方不会说中文,也听不懂中文怎么办?你在电话这边干着急,人家在那边一头雾水,根本沟通不了啊!”
这个无比现实的问题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李慧一部分冲动的火苗。
她拿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了下来,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脸上写满了无力感和挫败。
语言障碍,这个她之前完全没考虑到的问题,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她空有一腔为儿子出头的心,却连最基本的沟通都无法实现。
“那……那难道就这么算了?”
李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和疲惫,她跌坐回沙发上,用手揉着额角。
“就眼睁睁看着你哥……”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赵羽涵在母亲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虽然她自己心里也乱得很,但此刻她必须比母亲更冷静。
“但我们得想个更稳妥的办法。直接莽撞地联系对方家长,可能不仅解决不了问题,万一激怒了一之濑同学,她会不会对哥哥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赵羽涵的话让李慧心头一凛。
想起女儿刚才描述的关于一之濑的“病娇”倾向和那黑暗的过去,她不得不承认,女儿考虑得更周全。
那个女孩,似乎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慧将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声音带着一丝茫然。
赵羽涵也陷入了沉思。她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但她知道,冲动和直接对抗,在一之濑海音那种绝对的力量和掌控欲面前,很可能适得其反。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沉重的寂静。母女俩相对无言,都被同一个难题困扰着——如何保护赵羽安,远离那个美丽又危险的漩涡。
与赵羽安家中那温暖却充满忧虑的氛围截然不同,城市另一角,某处不起眼建筑的地下室内,空气冰冷而凝滞。
一之濑海音步履从容地走下台阶,鞋跟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清晰回荡。
地下室门口,两名穿着黑色西装、身形健硕的男人如同雕塑般肃立,正是阿虎和阿福。
见到她,两人立刻微微躬身,用日语恭敬地齐声道。
“お嬢様。”(大小姐。)
随即,他们利落地为她打开了厚重的铁门。
一之濑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地下室内部经过改造,灯火通明,陈设简洁甚至有些冷硬,与其说是住所,更像一个临时指挥所。
里面,一个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气质干练的女人早已等候多时。
她约莫三十多岁,眼神锐利,姿态一丝不苟,正是一之濑龙彦的得力亲信之一,也是明面上安排给一之濑海音在这边读书的监护人——石川绫子。
见到一之濑进来,石川绫子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微微颔首,然后将放在桌上的一份文件向前推了推,依旧一言不发。
一之濑走到桌前,拿起那份文件,目光快速扫过。
随着阅读的深入,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或戏谑的柳眉逐渐蹙紧,脸上先是掠过一丝诧异,随即被一种毫不掩饰的、仿佛看到了什么肮脏秽物般的恶心表情所取代。
文件上的内容,显然触及了她的逆鳞。
当她看完最后一页,胸脯因为压抑的怒气而微微起伏。
她猛地将手中那沓资料狠狠摔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
她抬起头,眼中寒光凛冽,用日语厉声骂道。
“このクソ野郎ども!父は旧交を顾み、组织の安定を重视して彼らに一线を许してきたのに、彼らはかえって度を超して!勇気ある父を软禁までしやがる!”(这群混蛋!我父亲念在旧情和对组织的稳定考量,一直对他们手下留情,他们倒好,得寸进尺!竟敢软禁我父亲!)
她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回荡,带着刺骨的冷意。
“美しくも『世话になってもらおう』と人を派遣する?ふん、この异国の地で、谁にも知られずに私を『始末』しようという企みだろう!”(还美其名曰派人来‘照顾’我?呵,怕是打着把我在这异国他乡神不知鬼不觉‘解决’掉的主意吧!)
她的语气充满了嘲讽和杀意,与在学校里那个温和优等生的形象判若两人。
石川绫子始终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等待着一之濑的指令。
她深知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和手段,此刻不需要她的意见,只需要她的服从。
一之濑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她走到墙边面壁片刻,再转过身时,脸上虽然还残留着戾气,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那种掌控一切的冷静和锐利。
“あやこ。”(绫子。)
她开口,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すぐ出発しろ。タイゴーとフクを连れ、さらに我々が密かに配置した「影组」も率いて日本に戻れ。どんな犠牲を払っても、父上の安全を确保し、救い出せ!”(你立刻动身,带上阿虎和阿福,以及我们暗中布置的‘影组’,返回日本。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我父亲的安全,把他救出来。)
“はい、お嬢様。”(是,大小姐。)
石川绫子毫不犹豫地躬身领命。
“こちら侧は……”(至于这边……)
一之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
“この『世话になってもらおう』と命じられた、亲切ないとこ兄は…… 私が直接、もてなしてあげよう。”(那个奉命来‘照顾’我的好表哥,就由我亲自来……招待他好了。)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把主意打到她一之濑海音的头上,还敢干扰她刚刚找到的、有趣的“猎物”。
石川绫子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最终还是化为绝对的服从。
“了解しました。どうかお嬢様、お気をつけてください。”(明白。请大小姐务必小心。)
一之濑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石川绫子再次躬身,然后干净利落地转身,带着门外等候的阿虎和阿福迅速离去,执行命令。
地下室里,只剩下了一之濑海音一人。
她弯腰,从散落一地的纸张中,捡起了其中一张,上面似乎印着某个年轻男子的照片和基本信息——她那所谓的素未谋面的“表哥”。
她看着照片上那张带着几分倨傲和阴鸷的脸,指尖轻轻划过,眼神幽暗,如同盯上了猎物的毒蛇。
原本只是单纯对赵羽安的兴趣,现在,似乎有一些令人不快的家伙插了进来。
但这并不会让她退缩,反而会让她更加兴奋。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她将那张纸捏在手中,微微用力,纸张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无论是那个不知死活的表哥,还是她看中的、正在缓慢落入网中的赵羽安,都别想脱离她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