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谷核心会议的决定,如同给整个谷地的机器加注了最炽热的燃料。在林凡的统筹和各部门的高效协作下,一个前所未有的计划被迅速提上日程,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付诸实践——于林谷与外界缓冲地带的交通枢纽,望北城,举办一场“林谷奇物博览会”。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通过往来商旅、阿竹刻意放出的风声,迅速传遍了安平邑、彩云城,乃至屈公的郢都。传单(采用林谷新改进的廉价纸张和活字印刷术,本身也是一种展示)上图文并茂地描绘了诸如“光可鉴影之琉璃”、“坚胜磐石之水泥”、“去污涤垢之神皂”、“削铁如泥之精钢”等物,并宣称林谷之主林凡将亲临展会,与各方友朋共襄盛举,探讨合作之道。
此举在林谷内部也引发了一些疑虑。铁叔最为直率:“主公,把咱们的好东西都摆出去,岂不是让那些豺狼都红了眼?尤其是屈公那边,怕是要坐不住了。”
卫鞅则看得更深:“此乃阳谋。将有限的资源置于明处,吸引多方争夺,使我林谷从被动防御转为主动引导。然,分寸把握至关重要,示之以利,亦需慑之以威。”
林凡成竹在胸:“正是要他们眼红,但要让他们按照我们设定的规则来争。我们不卖技术,只卖成品,甚至只卖‘份额’。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林谷的价值,看到与我们合作的好处,更要让他们彼此牵制。屈公若想独吞,就得问问安平邑、彩云城乃至其他被吸引来的势力答不答应。”
他看向墨恒和阿竹:“展会布置,要凸显格调与神秘,产品只展示效果,不展示过程。所有介绍,由我亲自负责。阿竹,准备好‘价目表’和‘供货协议’。”
望北城,这座以往并不起眼的小城,一时间风云际会。安平邑伯阳公派来了其子及季垣为首的使团,彩云城几大商帮的首脑亲自到场,周边诸多小势力的代表也蜂拥而至,甚至还有一些来自更远方、闻讯而来的好奇者。城内客栈爆满,物价飞涨,一种混合着期待、贪婪与猜忌的躁动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展会地点设在望北城原守备府邸扩建的广场上。入口处,两尊用水泥混合颜料塑造的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造型迥异于传统石狮,更具力量感和写实风格)首先便震慑了众人。会场内部,以青布隔成数个区域,布置得简洁而富有匠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琉璃区。大小不一、造型各异的琉璃器皿在特制的灯光(利用镜面反射增强采光)下流光溢彩,纯净无瑕的杯盏、色彩斑斓的花瓶、甚至还有一面模糊但已能清晰映照人像的琉璃镜,引得众人啧啧称奇,尤其是各位女眷,几乎移不开脚步。
紧接着是建材区。这里用水泥制作了平整如镜的地板样品、坚固的砖石砌块、甚至还有一个微缩的拱桥模型,旁边放着大锤,允许参观者亲自尝试敲击,感受其惊人的强度。旁边还标注了干燥速度快、耐风雨等特性。
生活区则展示了肥皂的去污效果,现场演示清洗油污布匹,泡沫丰富,去污力极强,引得众人纷纷询问。旁边还有林谷改良后的铁锅、犁铧等农具和生活用具,其轻便、耐用程度远超市面同类产品。
最后,也是气氛最凝重的,是精钢展示区。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几件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兵器胚件和甲片,以及测试用的硬木和普通铁料。负责此区的赵虎面无表情,当着众人的面,用一柄林谷制式钢刀轻松劈断叠在一起的数根硬木,又斩断一柄市面上常见的铁剑,刀口仅微微卷刃。那锋锐与坚韧,让所有懂行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展会高潮,是林凡的公开宣讲。他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身着朴素的深衣,气度从容,面对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和各怀心思的目光,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诸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林某在此谢过。”林凡拱手一礼,开门见山,“今日所展之物,皆为我林谷工匠心血所凝。我知道,诸位最好奇的,无外乎三件事:此物何用?产能几何?价值几许?”
他首先详细介绍了每样产品的特性和用途,言辞精准,充满自信。随后,话锋一转,进入了最关键的部分。
“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林凡面露“无奈”与“坦诚”,“琉璃烧制,百窑难成一器;水泥制备,需特定矿脉与秘法,耗时良久;精钢锻造,更非寻常炭火可为,良品率极低……至于肥皂等物,虽稍易,然亦需精选原料。”他报出了一连串远低于实际产能、且经过精心计算的“极限产量”数字,并刻意夸大了成本和难度。
“正因如此,”林凡目光扫过全场,将安平邑、彩云城等各方代表的反应尽收眼底,“林谷无法满足所有需求,更无法独占其利。林某以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林谷愿以诚相待,将有限的产出,优先供给最有诚意、最愿与我林谷携手共进的伙伴!”
他示意阿竹公布了一份初步的“合作意向书”和“供货份额分配方案”。方案中,并未明确指定买家,而是列出了不同等级的合作权益(如优先供货权、价格优惠、定制服务等)以及需要交换的物资(粮食、布匹、特定矿产、技术古籍等),并暗示最终份额将综合考量各方出价与合作诚意。
这一手,瞬间将林谷从被觊觎的目标,抬升到了规则制定者和资源分配者的位置。台下顿时一片哗然,继而陷入了激烈的盘算与窃窃私语。
安平邑的季垣眼中精光闪烁,迅速与少主交换眼色,他们看中的是水泥和精钢对防务的强化。彩云城的商贾们则更关注琉璃和肥皂的巨大利润空间。各方势力代表纷纷围拢到阿竹和她的助手身边,开始急切地询问细节,试探底线,现场俨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竞价场。
林凡此举,无疑是一场精彩的阳谋。他将有限的“蛋糕”摆在明面上,让饥饿的人们自己去争抢,而林谷则稳坐钓鱼台,不仅能够换取最急需的物资,更能借此平衡各方关系,让任何一方(尤其是屈公)都无法轻易以武力胁迫林谷独占资源——因为你一旦动手,就等于断了其他所有势力的念想,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然而,这一手“开诚布公”的阳谋,传到郢都屈公耳中时,效果却截然不同。
“混账!”精致的玉盏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屈公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好一个林凡!好一个‘优先供给最有诚意的伙伴’!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宗主?!他林谷一草一木,皆是我屈地所出,理应先尽着我用!竟敢拿到望北城去,让那些阿猫阿狗也来染指?!简直是公然挑衅!”
厅内侍从噤若寒蝉。谋士小心翼翼地劝道:“主公息怒。那林凡此举虽是可恶,却也引得多方势力关注。此时若强行索取,恐惹众怒……”
“众怒?”屈公狞笑一声,眼中杀机毕露,“在本公地盘上,何惧众怒!他林凡不过是仗着有点奇技淫巧,便敢如此跋扈!我看他是忘了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立刻派人去望北城,告诉林凡,展会立刻停止,所有物品,连同工匠,全部给本公送回郢都!否则……”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但冰冷的杀气已充斥整个房间。
谋士心中暗暗叫苦,知道屈公已被贪婪和愤怒冲昏了头脑,此举极可能将林谷彻底推向对立面,并引发周边势力的强烈反弹。但看着屈公暴怒的神情,他也不敢再劝,只得躬身领命,匆忙去安排。
望北城展会现场,气氛依旧热烈。林凡正与季垣就一批水泥的交付细节进行最后磋商,姜宓在一旁娴熟地补充着礼仪方面的考量。突然,赵虎快步走近,在林凡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凡眉头微蹙,随即舒展开来,对季垣歉然一笑:“季先生,稍待片刻,有些许琐事需要处理。”
他起身走向后台,姜宓紧随其后。赵虎低声道:“谷主,郢都来人了,是屈公身边的近卫统领,带了五十甲士,态度强硬,要求立刻停止展会,并……让我们将所有展品和核心工匠移交给他们,随他们返回郢都。”
姜宓面色一凝:“他们果然坐不住了。”
林凡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嘴角却勾起一抹弧度:“来得正好。正好让所有人看看,屈公的‘诚意’是什么样子。按计划行事。”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神情恢复平静,重新走向前台。而一场更大的风暴,随着屈公使者的到来,即将在望北城这片小小的展台上爆发。林凡的阳谋,迎来了第一次,也是最直接的一次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