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细雨又悄然落下。沈清辞站在廊下,望着院中被雨水打湿的海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玄铁令牌。
小姐,墨影大人来了。知书撑伞引着一道黑影穿过月洞门,雨水顺着墨影的蓑衣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沈小姐。墨影躬身行礼,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账册,王爷命属下送来的,说是您会感兴趣。
沈清辞接过账册,翻开第一页,眸光便是一凝。这是柳姨娘掌管中馈这些年的私账,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不少来路不明的银钱往来。
王爷从何处得来?
周显府上。墨影低声道,昨夜王爷亲自带人查抄,在密室中发现了这个。
沈清辞迅速翻看,越看心中越是冰寒。账册上清楚记载着,近五年来,柳姨娘通过周显之手,陆续向几个北地商号转移了数万两白银。而这些商号,经夜君离查实,都与北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果然...沈清辞合上账册,指尖微微发凉,父亲可知此事?
墨影摇头:王爷说,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沈小姐定夺。
沈清辞沉吟片刻,忽然道:知书,去请母亲过来。
雨声渐密,敲打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柳氏匆匆赶来,见沈清辞神色凝重,不由关切道:辞儿,出什么事了?
沈清辞将账册推至母亲面前:母亲请看。
柳氏仔细翻看,脸色渐渐发白:这...这是柳姨娘的笔迹!她竟敢...
不止如此。沈清辞又取出一叠信函,这些是墨影从柳姨娘房中搜出的密信,上面详细记录了她与周显往来的细节。
柳氏颤抖着手接过信函,越看越是心惊:她竟敢挪用公中银两,还与北戎勾结...这是要置我们镇国公府于死地啊!
母亲稍安勿躁。沈清辞按住母亲发抖的手,此事需从长计议。
可是...
父亲最重名誉,若直接揭发,恐怕会打草惊蛇。沈清辞眸光渐冷,我们要让她自己露出马脚。
雨声中,沈清辞低声说出计划。柳氏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既有震惊又有欣慰:辞儿,你何时变得这般...
母亲。沈清辞轻轻握住她的手,女儿只是长大了。
送走母亲后,沈清辞转向墨影:劳烦回去禀报王爷,三日后,我要见一个人。
醉仙楼的掌柜。沈清辞唇角微扬,既然要查,就要查个水落石出。
墨影领命离去,知书这才上前低声道:小姐,方才沈若薇院里的丫鬟来报,说二小姐今日一早便出了府,往城西方向去了。
城西...沈清辞眸光一闪,可是去了慈恩寺?
知书惊讶:小姐怎么知道?
沈清辞不语,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中交织。慈恩寺,那是柳姨娘与宫中某人秘密会面的地方。
备车,我们也去慈恩寺。
雨中的慈恩寺香火寥落,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沈清辞披着素色斗篷,撑一把油纸伞,踏进寺门。
知书不解:小姐,我们来此作甚?
找人。沈清辞目光扫过寺院,最后落在一处僻静的禅院前。
禅院门扉紧闭,但院墙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车辕上的徽记被雨水模糊,却仍能辨认出是宫中的样式。
沈清辞示意知书留在原地,自己悄无声息地靠近禅院。细雨掩盖了她的脚步声,她贴在门缝处,隐约能听见里面的对话声。
...此事不能再拖。是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急什么?另一个声音慵懒中透着威严,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差这几日?
沈清辞心中一凛,这个声音...是太后身边的桂嬷嬷!
可是那丫头最近动作频频,我担心...
担心什么?桂嬷嬷冷笑,一个黄毛丫头,还能翻出天去?
雨水顺着沈清辞的鬓发滑落,她屏住呼吸,继续聆听。
别忘了,三日后宫宴,按计划行事。桂嬷嬷语气转冷,若是再出纰漏,你知道后果。
是...
脚步声响起,沈清辞迅速隐到一旁的竹林后。禅院门开,柳姨娘低着头走出来,面色惶恐。
待柳姨娘走远,桂嬷嬷也带着两个宫女快步离开。沈清辞从竹影中走出,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眸色深沉。
小姐...知书匆匆赶来,方才我看见桂嬷嬷了,她怎么会...
回府。沈清辞转身,该收网了。
回到镇国公府时,雨已停歇,夕阳破云而出,在天边染上一抹艳色。
沈清辞径直去了父亲的书房。
辞儿?沈毅正在批阅军务,见女儿面色凝重地进来,不由放下笔,何事如此着急?
沈清辞将账册和密信放在书案上:请父亲过目。
沈毅疑惑地翻开,越看脸色越是铁青:这...这是从何处得来?
摄政王相助。沈清辞直言不讳,父亲,柳姨娘勾结外敌,证据确凿。
沈毅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不可能...她怎敢...
父亲可还记得,五年前北境军粮短缺之事?沈清辞轻声道,当时若不是父亲及时调来粮草,数万将士就要饿着肚子打仗了。
沈毅脚步一顿:你是说...
那批军粮本该更早送达,却在途中屡遭耽搁。沈清辞取出一张泛黄的文书,这是当时的调度记录,上面有周显的签字。
沈毅接过文书,手微微发抖:他们...他们竟敢在军粮上动手脚!
不止如此。沈清辞又取出一枚玉佩,父亲可认得此物?
沈毅仔细端详,忽然变色:这是...这是北戎贵族的信物!你从何处得来?
柳姨娘的妆匣暗格。沈清辞语气平静,与这枚玉佩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封用北戎文写的密信。
窗外最后一抹夕阳沉入地平线,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沈毅铁青的脸。
她怎么敢...沈毅一拳捶在书案上,我待她不薄!
父亲,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沈清辞轻声道,三日后宫宴,恐怕还有更大的阴谋等着我们。
沈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将计就计。沈清辞眸光清冷,既然他们想在宫宴上发难,我们就在宫宴上,让他们自食恶果。
父女二人密谈至深夜,烛火在窗纸上投下交错的身影。
与此同时,柳姨娘院中。
你说什么?老爷和那丫头在书房待了两个时辰?柳姨娘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
丫鬟战战兢兢:是...奴婢亲眼所见,方才大小姐离开时,老爷还亲自送到门口...
柳姨娘跌坐在椅上,手中茶盏地摔碎在地:完了...全完了...
姨娘何必惊慌。帘后转出一个身影,竟是沈若薇,不过是个小丫头,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你懂什么!柳姨娘厉声道,那丫头最近像是变了个人,连摄政王都对她另眼相看...
沈若薇冷笑:摄政王?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等宫宴那日,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得意到几时!
窗外夜风呼啸,吹得窗棂作响。柳姨娘望着女儿狠厉的侧脸,忽然打了个寒颤。
这一夜,镇国公府中无人安眠。
沈清辞回到房中,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窗前。夜空无星无月,浓云密布,似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指尖轻抚那枚玄铁令牌,她忽然想起夜君离那双深邃的眼眸。
这一世,她不再是一个人。
远处隐约传来更鼓声,三更天了。
沈清辞轻轻合上窗,吹熄烛火。黑暗中,她的眼神清明如昼。
宫宴将至,这场仗,她一定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