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中的兵甲声渐息时,沈清辞已经回到了夜君离身侧。她裙裾微动,姿态依旧从容,仿佛方才徒手碎掉北狄国师法杖的人不是她。
“你做了什么?”夜君离低声问,目光仍警惕地扫视全场。
沈清辞指尖轻轻拂过袖口,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滑入暗袋:“不过是让那法杖物归原主。北狄的邪术,不该出现在大启的宫廷。”
此时,一名金吾卫统领快步走入,向夜君离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萧煜在宫中的布置已被彻底清除。
太后早已被护送回宫,宾客们惊魂未定地陆续离去。沈清辞注意到,萧煜和沈若薇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
“让他们逃了?”她轻声问。
夜君离眸色深沉:“跑不远。京城九门已经封锁,他们插翅难飞。”
三日后,靖王谋逆一案震动朝野。夜君离以摄政王之尊主持大局,将萧煜与北狄往来的证据一一呈于御前。永盛车马行的废墟中被挖出大量兵器,坐实了萧煜私囤军械之罪。那位神秘的谢先生终究没能逃脱,在企图混出城时被陈将军擒获,对协助萧煜勾结北狄、转移军粮之事供认不讳。
然而就在案件审理期间,京城忽然流传起关于沈清辞的谣言。
“听说了吗?镇国公府那位嫡小姐,其实早就与摄政王有私情,这才设计陷害靖王...”
“可不是吗?一个闺阁女子,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识破北狄邪术?怕不是早就与摄政王...”
这些流言如同秋日野火,一夜之间传遍京城各大茶楼酒肆。
青黛将这些话转述给沈清辞时,气得双眼发红:“小姐,他们怎能如此污蔑您!分明是您识破了靖王的阴谋,救了大家!”
沈清辞正在修剪一盆菊花,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急什么?这手法,一看便是沈若薇的手笔。”
“二小姐?她不是随靖王逃了吗?”
“人逃了,棋子还在。”沈清辞剪下一支多余的侧枝,“柳姨娘在京城经营多年,总有几个能用的人。”
正说着,夜君离大步走入院子,眉宇间带着薄怒:“那些谣言,你听说了?”
沈清辞放下花剪,净了手:“王爷也听说了?”
“已经命人去查谣言的源头。”夜君离在她对面坐下,目光在她平静的脸上停留片刻,“你似乎并不意外。”
“狗急跳墙罢了。”沈清辞为他斟了杯茶,“萧煜和沈若薇如今成了丧家之犬,自然要用最后的手段报复我。”
夜君离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你打算如何应对?”
沈清辞抬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王爷可还记得,三日后是翰林院编修苏大人的寿宴?”
“苏明远?他是清流领袖,在文人士子中威望极高。”
“正是。”沈清辞唇角微弯,“苏大人最重礼教,若在他的寿宴上,有人当面诋毁镇国公府嫡女,您猜他会如何?”
夜君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你要引蛇出洞?”
“不仅要引蛇出洞,还要请君入瓮。”沈清辞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这是近日在各大茶馆散播谣言最卖力的几个人,其中领头的,是柳姨娘的一个远房表侄,名叫赵四。”
夜君离接过名单细看:“你想在苏大人寿宴上当场揭穿他们?”
沈清辞摇头:“不,我要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三日后,苏府寿宴。
沈清辞一改往日的清冷装扮,穿了件湖蓝色织金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简单的玉簪,气质清雅如兰。她与夜君离一同出现时,引来不少注目。
宴席过半,几个文人模样的男子果然开始窃窃私语,目光不时瞟向沈清辞。
“...听说那日宫中宴会,她与摄政王举止亲密,毫不避讳...”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与男子同进同出,成何体统...”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几桌听见。
苏明远的眉头渐渐皱起。他向来注重礼教,最见不得这等背后嚼舌根的行径。
沈清辞却恍若未闻,从容地起身,走向摆放在厅堂中央的一幅《秋菊图》。
“苏大人,这幅画可是前朝大家李思训的真迹?”她声音清越,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苏明远面露讶色:“沈小姐认得李大家的笔法?”
“家父珍藏过一幅李大家的《春山图》,小女有幸见过几次。”沈清辞细细端详画作,“李大家作画,最重骨法用笔,山石勾勒如铁线,菊花瓣片必用中锋。这幅画的笔法,确是李大家真传。”
她这番话一出,满座皆惊。李思训的画作传世极少,能一眼认出其笔法特征的,绝非等闲。
苏明远抚须点头,眼中满是赞赏:“想不到沈小姐对书画有如此造诣。”
就在这时,那个叫赵四的男子忽然提高声音:“女子无才便是德!沈小姐有这功夫研究书画,不如多学学女德!”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沈清辞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赵四:“这位公子何出此言?”
赵四见她接话,更加得意:“难道不是吗?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整日抛头露面,与男子同进同出,简直不知廉耻!”
“哦?”沈清辞不怒反笑,“公子口中的抛头露面,可是指我协助摄政王揭发靖王谋逆一事?”
她声音清晰,传遍整个厅堂:“若是如此,我倒要问问公子,是女子的名声重要,还是大启的江山社稷重要?”
赵四一时语塞。
沈清辞向前一步,目光扫过全场:“那日宫中宴会,北狄国师施展邪术,若非我识破其诡计,在场诸位大人恐怕都已中术。靖王私通外敌、囤积兵械,若非及时揭发,边关早已战火连天。在公子眼中,这些都比不上所谓的女子名声?”
她每说一句,赵四的脸色就白一分。
苏明远猛地拍案而起:“荒唐!沈小姐为国除奸,乃巾帼英雄!岂容你等污蔑!”
赵四还要争辩,忽然一个青衣小厮连滚爬爬地冲进来,惊慌失措地喊道:“赵、赵公子!不好了!顺天府的人把茶馆查封了,说是抓到我们散播谣言的证据!”
满座哗然。
夜君离此时才缓缓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叠供词:“赵四,你收受柳姨娘钱财,在京城散布谣言,污蔑沈小姐清誉,证据确凿。顺天府已经在你的住处搜出银两和往来书信,你还有何话说?”
赵四腿一软,瘫倒在地。
沈清辞看向满堂宾客,声音清朗:“清辞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今日借此机会,也向诸位说明:我沈清辞与摄政王,乃是君子之交,共同为朝廷效力。若有谁再散布不实之言,毁我清誉,休怪国法无情!”
她这番话掷地有声,原本对她还有疑虑的宾客纷纷露出钦佩之色。
离开苏府时,夕阳西斜。
夜君离看着身侧的女子,轻声道:“这一局,你赢得漂亮。”
沈清辞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眸光深远:“还不够。赵四只是个小卒,真正的幕后主使还在逍遥法外。”
“已经查到萧煜和沈若薇的踪迹了。”夜君离低声道,“他们在城南的一处别院藏身。”
沈清辞脚步微顿:“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暮色渐浓,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京城的谣言虽然平息,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