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凯旋的气息吹遍京城,朱雀大街上早已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沈清辞站在镇国公府最高的望楼上,远眺城门方向,手中无意识摩挲着那枚温润玉佩。
“小姐,听说摄政王这次在边疆大破北戎主力,连夺三座城池呢!”丫鬟云袖兴奋地禀报,“陛下特意下旨,让文武百官都到承天门外相迎。”
沈清辞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远处渐起的烟尘上。这三日她雷厉风行地整顿府中事务,将柳姨娘及其党羽尽数发落,府中上下焕然一新。可心底总有一处空落,仿佛在等待什么。
终于,号角声自城门处响起,由远及近,震彻云霄。
“来了来了!”街上一片欢腾。
沈清辞凝目望去,但见玄甲军队如铁流般涌入城门。为首之人端坐马上,玄色战袍猎猎生风,金线绣制的蟠龙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即便隔得这样远,她依然能认出那道挺拔的身影——夜君离。
他比离京时清瘦了些,眉宇间添了几分风霜,可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扫过人群时自带威严。百姓们欢呼着将花瓣撒向军队,他却目不斜视,只在经过镇国公府所在的街巷时,似有所感地抬眸。
刹那间,四目相对。
沈清辞心头一跳,分明隔着一整条长街,却觉得他仿佛近在咫尺。他朝她极轻微地颔首,唇角似有若无地一勾,旋即恢复冷峻,率领军队继续向皇城行进。
“小姐,摄政王方才是不是在看咱们这儿?”云袖小声问。
沈清辞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备车,去承天门外。”
承天门外,文武百官早已列队等候。沈清辞到得不早不晚,恰好站在女眷队列的前排。她今日特意穿了件藕荷色绣缠枝莲的宫装,既不失身份,又不会太过惹眼。
然而当夜君离下马接受陛下亲迎时,目光还是在人群中准确找到了她。
“爱卿辛苦了。”年轻的皇帝亲自斟酒相敬,“北戎之患得以平息,全赖爱卿用兵如神。”
夜君离接过金杯,一饮而尽:“臣份内之事。”
他的声音比三日前略显沙哑,想必是边疆风沙所致。沈清辞注意到他左手缠着绷带,虽被袖口遮掩大半,仍能看出是新伤。
接风宴设在太极殿,丝竹声声,觥筹交错。沈清辞作为镇国公府代表列席,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夜君离的斜对面。
酒过三巡,皇帝笑问:“听闻这次大捷,爱卿用了一招‘请君入瓮’,不妨说与诸位听听?”
夜君离放下酒杯,语气平淡:“不过是利用地形,诱敌深入罢了。北戎主帅轻敌冒进,这才中了埋伏。”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座的都是明白人,谁不知道这一仗的凶险。北戎此次集结十万大军,势要撕开大启边防,若非夜君离亲自挂帅,后果不堪设想。
沈清辞静静听着,心中却想起前世这一仗的结局——那时夜君离并未出征,边关连失五城,生灵涂炭。这一世,许多事都不同了。
宴至中途,夜君离起身更衣。经过沈清辞案前时,一枚小巧的竹简悄无声息地滑入她袖中。
沈清辞面不改色,直到宴席散去,登上回府的马车,才取出竹简。上面只有四个字:
“亥时,王府。”
她指尖轻轻拂过那苍劲的字迹,唇角微弯。这人,连传个信都这般简洁。
是夜,镇国公府一片寂静。沈清辞换上一袭夜行衣,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自从重生后苦练武功,这等行动对她来说已如履平地。
摄政王府的书房亮着灯,夜君离站在窗前,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到来。
“王爷的伤可好些了?”沈清辞落地无声,第一句便问出心中牵挂。
夜君离转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小伤,不妨事。”
他打量着她这一身装束,眼中掠过一丝赞赏:“轻功精进不少。”
“总不能辜负王爷特意安排的武师。”沈清辞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边疆战事,恐怕不像宴上说得那般轻松吧?”
夜君离示意她坐下,亲手斟了杯茶:“北戎此次出兵,背后有人指点。”
沈清辞心头一凛:“朝中有人通敌?”
“不止。”夜君离从案几暗格中取出一封密信,“你看看这个。”
信上是北戎文字,沈清辞前世为扳倒萧煜,特意学过,此刻读来并不费力。越看,她的脸色越是凝重。
“他们连京城布防都如此清楚...”
“所以这一仗,我不得不亲自去。”夜君离眸光深邃,“朝中有人与北戎里应外合,若不彻底斩断这条线,后患无穷。”
沈清辞忽然想起天牢外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沈若薇手中的北戎毒药,恐怕也是由此而来。”
夜君离颔首:“我已经查清,通过柳姨娘与北戎联系的,是兵部侍郎赵元德。”
“赵侍郎?”沈清辞蹙眉,“他可是靖王一党...”
话一出口,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夜君离欣赏地看着她:“想到了?”
“萧煜虽然倒台,但他的势力并未完全清除。”沈清辞缓缓道,“赵元德表面投诚,实则暗中与北戎勾结,想要借北戎之力搅乱朝局,好让靖王旧部有机可乘。”
“聪明。”夜君离指尖轻叩桌面,“所以我这次大张旗鼓地凯旋,就是要引蛇出洞。”
沈清辞沉吟片刻:“王爷需要我做什么?”
夜君离深深看她一眼:“三日后陛下要在围场举行春狩,赵元德必定会有所动作。你只需...”
他压低声音,细细交代。沈清辞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烛火噼啪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二人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聊了近一个时辰。
“该回去了。”夜君离起身,从书架暗格中取出一个长条木盒,“这个送你。”
沈清辞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柄软剑,剑身薄如蝉翼,在烛光下泛着幽幽蓝光。
“北戎大将的佩剑,我觉得适合你。”他语气平淡,仿佛送的不过是一支寻常毛笔。
沈清辞指尖轻抚剑身,感受到上面细密的纹路:“这太贵重了...”
“比起你替我保管的玉佩,不算什么。”夜君离淡淡道。
沈清辞这才想起那枚玉佩还在自己怀中,不由得耳根微热。
临别时,夜君离送她至窗边,忽然道:“那个预言,等我处理完赵元德一事,再与你细说。”
沈清辞点头,纵身跃出窗外,如一片轻羽落在院墙上。回头时,见他仍立在窗前,玄衣墨发,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小心赵元德的女儿赵飞燕,”他最后提醒,“她也会参加春狩。”
沈清辞微微一笑,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回府的路上,她抚摸着那柄软剑,心中五味杂陈。前世她至死都不知道,朝堂之上竟有这般惊涛骇浪。这一世,她不仅要守护家族,更要与他并肩而战。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子时。京城的夜色深沉,仿佛蕴藏着无数未知的危机。
三日后春狩,必将是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