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西南边防团驻地。 一场同样凛冽的初雪,覆盖了营房、操场和远处的山峦。世界一片素裹银装,空气清冷干燥。
任朗的小房间窗户上结着漂亮的冰花。农玉兰正耐心地教任朗认字、背《三字经》。小家伙穿着厚厚的棉袄,小脸认真,一边背一边一笔一划地写着。 “玉兰阿姨,‘奶奶’怎么写?”任朗抬起头,大眼睛忽闪忽闪。 农玉兰温柔地笑了笑,在纸上工整地写下“奶奶”两个字。“朗朗真棒,是不是想念奶奶了?” 任朗看着那两个字,小眉头微微蹙起。他不知道奶奶现在怎么样了,之前爸爸写信叫奶奶来跟他们一起住,奶奶说要在老家照顾那个坏蛋爷爷,不能来这里了,他可伤心了,以前在老家,只有奶奶和妈妈对他好,爷爷总是用可怕的眼神看着他,每次有好吃的只分给二叔家的弟弟妹妹吃,他连看爷爷都被爷爷拿着棍子打,他不喜欢爷爷,他太可怕了,还偷偷念听不懂的书,舅舅说那是害爸爸的咒语,奶奶要照顾坏脾气的爷爷肯定很累,可惜他不在身边,不能帮奶奶分担。他拿起铅笔,在旁边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忙碌头发花白的小人,胸口还写了一个不算工整的“累”,旁边写上“奶奶”,又画了个哭脸的小人代表自己心疼奶奶。
这时,外面传来通信员的声音:“玉兰同志!有朗朗家的挂号信!从老家来的!” 农玉兰连忙起身开门。通信员递过一个厚厚的信封,信封上字迹娟秀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落款是任峥老家的地址。 “谢谢同志。”农玉兰接过信,看着信封上“任峥\/任朗亲启”的字样,以及那明显是老人笔迹的凝重感,心中莫名一紧。她拿着信回到房间。 “朗朗,有家里的信,是给爸爸和你的。”农玉兰将信递给任朗,同时细心地留意着信封的完整。她知道规矩,也深知任峥身份特殊,家书未经允许,她绝不会擅自拆看。她只负责照顾好朗朗,保管好他的东西。
任朗好奇地接过那个对他来说有点大的信封。他认识的字还不多,只能勉强认出“任峥”、“任朗”、“家”这几个字。他翻来覆去地看着,小手摸着信封上那带着墨香的、似乎有些颤抖的字迹。他认得奶奶的字! “是奶奶写的!”任朗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困惑,“给爸爸……和我?爸爸不在家呀……”他把信拆开,把信纸拿出来看,发现好多字他都不认识,他也没有叫农玉兰给他念,他努力想辨认更多的字,但“病危”、“速归”、“最后一面”这些关键而沉重的字眼,远远超出了他稚嫩的识字范围。他只隐约看到了“爷爷”、“病”这几个字,结合自己之前听爸爸说奶奶要照顾爷爷不能来,心中不由得一紧。
“玉兰阿姨……”任朗抬起头,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无助,“信上说……爷爷生病了,而且还很严重是吗?奶奶是不是很难过?” 他把信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让奶奶感受到他的温暖和关心。
农玉兰看着任朗担忧的小脸,心中也是一阵酸涩。她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任朗的头,柔声道:“朗朗别担心,奶奶写信来,肯定是想爸爸和朗朗了。爷爷生病了,有医生照顾呢。朗朗要是想奶奶,就给奶奶画幅画,等爸爸回来,让爸爸寄给奶奶看,好不好?”
她无法解读那封信的确切内容,更无法承诺什么。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这个敏感又懂事的孩子。信的内容,她无权知晓。她只知道,这封信承载着一个家庭在寒冬里的沉重挂念,而它要送达的人,此刻正身处比这冰雪更严酷、更遥远、更凶险的战场中心。
任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信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小书桌上,压在那本画满了爸爸和印象中的妈妈的硬壳笔记本下面。他又拿起铅笔,在画着忙碌小人的那页旁边,认真地画了一个大大的太阳,还有一个拥抱她的小人儿。然后,他跳下椅子,跑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飘洒的雪花,小拳头紧紧握着。
“爸爸……你怎么还不回来呀?”他小声地、一遍遍地念着,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玻璃上凝结成一小片模糊的雾,“奶奶来信了……你要快点打完坏蛋回来呀……朗朗和奶奶……都想你了……”
风雪呜咽,穿过驻地的围墙。 那封承载着让任峥恨之入骨之人的生命倒计时、母亲盼归的家书,静静地躺在孩童的书桌上,与画本里稚嫩的涂鸦为伴。咫尺的距离,却隔着烽火连天、风雪迷途的千山万水。 它在等一个永远无法在此刻拆阅它的人。 它在诉说一个注定不会等到信中人回去的事实。
断崖营地,风雪如刀。 任峥似有所感,猛地回头,望向南方小镇家乡的方向,心脏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彻底摆脱枷锁的轻松感!感觉一直盯着他的那股粘腻阴毒感被挪开了。风雪迷蒙了视线,只有一片苍茫。 他皱了皱眉,将那一闪而逝的爽感归咎于极寒天气下身体被灵气滋养的反应,或者是……蝰蛇那条毒蛇刚才一直在暗处投来的、充满怨毒的目光,现在移开了? 他紧了紧手中冰冷的军刀,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冰,斩断所有杂念,望向风雪深处那片代表着最终决战的黑暗。 “加速前进!侦察分队前去侦察!警惕伏击!”
他却不知道,老天帮他收走了折磨他两辈子的人,他从今往后真正的解脱了,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不必再与那人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