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裹挟着三人向前,铁牛响亮地声音混在鼎沸人声中不算突兀。
官道尽头,一个巨大的白石广场豁然出现。
广场中央,九根擎天石柱环绕,柱身刻满玄奥符文,散发着古老厚重的气息。石柱圈出的中心地带,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喧哗声浪比官道上更甚数倍。
一块巨大的玄色石碑立在人群最前方,上面龙飞凤舞刻着四个铁画银钩的大字——九脉会武。
石碑下方,几张长桌一字排开,后面坐着几名神情肃然的修士,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报名事宜。
“到了!就是这!”铁牛兴奋地低吼一声,铜铃大眼放光,视线在人群中那些气息彪悍、衣着各异的修士身上来回扫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喉咙里又发出那种渴望战斗的低沉咕哝。
江婉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靠近范不繁,声音压得极低:“人比预想的还要多。注意那些穿暗红镶边袍子的,还有左臂缠着青灰色布条的,都是青云宗附属势力的标记。赵炎成的人,恐怕早就到了。”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一个穿着低调、气息却格外阴冷的修士身上,那人独自站在人群边缘,目光像淬了冰的针。
范不繁没说话。
踏入广场范围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压力便扑面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驳杂却强大的灵力波动,如同无数根看不见的细针,扎刺着他的皮肤。
练气、筑基的气息比比皆是,更有几道隐晦却沉重的威压,如同磐石压在心头,显然是金丹修士。
这些气息交织碰撞,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提醒着他这里汇聚了五洲年轻一代最顶尖的力量。
他肩头的拙锋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沉重的氛围,微微震颤了一下,剑柄处“守心”二字传来的温热感变得清晰起来,像一道微弱的暖流,护住他心神不被这滔天压力碾碎。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压下心头翻涌的紧迫。
握紧剑柄,粗糙的触感和那份温热让他迅速定下神来。
眼神沉静,锐利如出鞘的拙锋,穿透前方攒动的人头,牢牢锁定那玄色石碑和长桌。
“走,过去报名。”范不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铁牛立刻跟上,庞大的身躯在人群中硬是挤开一条缝隙。江婉紧随范不繁身侧,目光警惕地留意着四周。
越靠近报名点,感受到的压迫感越强。
旁边一个背负双剑的冷峻青年,周身剑气激荡,锐利得仿佛能割裂空气;不远处一个赤膊壮汉,肌肉虬结如岩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浪;还有几个身着华贵法袍的男女,气度雍容,谈笑间流露 出的灵力精纯而磅礴。
每一个,都绝非等闲之辈。
铁牛看得热血沸腾,拳头捏得死紧:“好家伙!这才够劲!范兄弟,你看那个背双剑的,那剑气,啧啧!还有那个大块头,那身板,跟俺有得一拼!真想现在就上去碰一碰!”
“收声。”江婉低声警告,眼神示意他注意不远处几个正冷冷扫视过来的青云宗附属修士,“我们是来报名,不是来打架的。记住我们的目标。”
范不繁的目光掠过那些气息强大的对手,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在眼底深处燃起更炽烈的火焰。
这些强大的对手,像一块块磨刀石,只会让他的决心更加坚定。
天剑阁的传承,是他对抗赵炎成唯一的希望,是守护北境、守护身边人的关键。
他必须拿到!
握剑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拙锋的沉重感仿佛融入了他的骨髓。
这一次,没有侥幸,没有退路,只有拼尽全力,杀出重围!
“嗯。”他沉声应道,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我知道。”
队伍缓慢移动。终于轮到他们。
长桌后负责登记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修士,眼神平静无波。
“姓名,骨龄,所属势力,修为境界。”老修士头也不抬,声音平淡。
“范不繁,二十、散修、筑基初期。”范不繁平静回答,递上一枚事先准备好的空白身份玉简。他没有报出青云宗,那已是身份低微过去,且是仇雠之地。
“散修?”老修士抬眼,目光在范不繁身上停顿了一下,掠过他肩头那柄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笨拙的黑色重剑,又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没有寻常散修面对这种场合的局促或讨好,只有一种沉静的、磐石般的意志。老修士没多问,接过玉简,指尖灵光一闪,将信息刻录进去。
“下一个。”
“江婉,二十一、散修、筑基初期。”江婉上前一步,同样递上玉简。她的声音清冷镇定。
老修士同样刻录。
轮到铁牛,他挺起胸膛,声如洪钟:“俺叫铁牛!二十二、散修、筑基…呃…俺是体修!力气大得很!”他怕老修士不明白体修的境界划分,特意补充道,还用力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膛。
老修士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点点头:“体修,筑基初期体魄,登记为筑基初期。”他刻录完铁牛的玉简,将三枚玉简分别递回,又拿出三块半个巴掌大小、质地温润的白色玉牌。“这是你们 的参试令牌,滴血认主,妥善保管,会武三日后正式开始,地点在城东‘天演武场’。规则稍后自行在城中告示牌查看,令牌丢失或损毁,视为弃权。”
三人接过令牌,依言刺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玉牌中央。
鲜血迅速渗入,玉牌表面亮起一层柔和的微光,随后隐没,只在玉牌中心留下一个极淡的、与他们各自气息相合的印记。
“多谢前辈。”范不繁收起令牌和玉简。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报名点,寻找落脚之处时,前方报名处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喧哗声陡然拔高了几分。
“让开!都让开!”
“是青云宗的赵师兄!”
“赵师兄来了!”
人群自发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几个穿着青云宗核心弟子服饰的修士簇拥着一人,昂首阔步走来。
为首那人,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一袭青袍纤尘不染,腰间悬着一柄流光溢彩的灵剑,行走间自有一股睥睨之气。
正是赵炎成!
他似乎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那股属于九窍通明天骄的、浑然天成的强大气场,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笼罩了附近一片区域。
原本嘈杂的人群在他经过时,声音都不自觉地低了下去,许多修士眼中流露出敬畏、羡慕甚至狂热的光芒。
赵炎成的目光随意扫过人群,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漠。当他的视线掠过范不繁三人所在的位置时,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
那眼神,冰冷、漠然,仿佛在看路边的石子,没有丝毫波澜,更谈不上认出或者在意。
范不繁的脊背瞬间绷得笔直,握着拙锋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声响。
冰冷的杀意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肩头的拙锋发出一声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剑柄处“守心”二字骤然变得滚烫,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冲入他手臂,直抵心脉!
这股灼热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强力的警示和安抚,硬生生将他即将失控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强迫自己垂下眼帘,将翻腾的恨意死死锁在眼底深处,不让一丝一毫泄露出来。
铁牛也看到了赵炎成,虽然之前只是隔空而见,但还是一眼认出。他下意识地往前踏出半步,挡在范不繁侧前方,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瞪着那个被簇拥的身影,鼻孔里喷出粗重的气息,全身肌肉贲张,像 一头随时准备扑出去的怒兽。
江婉的手无声地搭在了范不繁紧握剑柄的手臂上,指尖冰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的声音冷静得如同冰面下的水流,只有范不繁能听见:“稳住,现在不是时候,他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记住目标!”
赵炎成一行人已走到报名长桌前。负责登记的老修士显然认识这位名动五洲的天骄,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
赵炎成甚至没有亲自开口,他身旁一个倨傲的青云宗弟子便代他报了名:“青云宗,赵炎成、二十二岁、金丹中期。”
“金丹中期!”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二十二岁的金丹中期,这天赋简直骇人听闻!许多修士看向赵炎成的目光更加炽热。
赵炎成神情淡漠,仿佛这一切赞誉都理所当然。
他接过那枚明显更精致、灵光更盛的参试令牌,指尖随意一点便完成了认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天生的优雅和掌控感。甚至没有再看周围任何人一眼,便在青云宗弟子的簇拥下,转身离去。 人群再次自动分开,如同潮水退让礁石。
直到那刺眼的青袍消失在广场边缘,范不繁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却比刚才更加沉凝,如同深渊寒潭。
刚才那一瞬间的灼热感已经褪去,但拙锋剑柄残留的温度和江婉指尖的冰凉,都清晰地烙印在他感知里。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被剑柄硌出几道深红的印痕。
“走。”吐出一个字,声音有些沙哑,压力虽然很大,但他却异常坚定。不再看赵炎成消失的方向,迈开脚步,朝着广场外走去。
每一步踏在坚硬的石板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