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瑶也不再追问柳南风的狼狈模样,横竖等到晚膳时分总能问个明白。
她起身执起杉木勺,轻轻搅动陶锅里翻腾的粟米粥。金黄的米粒已熬得绽开,咕嘟咕嘟冒着蟹眼泡,腾起的热气里裹着谷物特有的甜香。
砧板上的腌肉早被切成小指盖大的丁,肥瘦相间的纹理在刀光下泛着蜜色光泽。肉丁入锅的瞬间,粥面立刻浮起一圈油花,像打翻了装晚霞的琉璃瓶。她又取过晨起新摘的青菜,嫩绿的菜叶在刀下发出清脆的声,切碎的菜末堆成座翡翠小山,只等起锅前撒进去提鲜。
木勺突然在锅沿磕出轻响——她忽然想起前世街口那家粥铺的皮蛋瘦肉粥。黑玛瑙般的松花蛋裹着雪花纹,在瓷碗里漾开琥珀色的涟漪。这时代该不会还没发明松花蛋吧?少女盯着灶火出神,指尖无意识地在围裙上画圈,记得要用生石灰...还有——还有什么来着?记忆像被搅浑的淘米水,怎么也想不起具体配方。
粥香里忽然混进一缕清甜的米香,让她喉头一动。
前两日在落水县粮铺见过的白米!当时那珍珠般的米粒在指缝流淌的触感,现在想来还让人心尖发颤。可惜掌柜报出一斗米抵三斗粟的价钱时,母亲拽着她袖子的手立刻紧了三分。
若我当时撒泼打滚...林兮瑶突然被自己荒唐的念头逗笑。七岁孩童尚能赖在货摊前哭闹,可她这副壳子里装着的,终究不是真正的垂髫小儿。灶膛里爆出个火星子,映亮她眼底的倔强:总有一日,要让全家都吃上大米饭!
林兮瑶握着杉木勺在陶锅里画着圈,金黄的粟米粥随着她的动作泛起层层涟漪。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偶尔迸出几点火星子,映得她鼻尖上细密的汗珠晶晶亮。她不敢停手——上次就因偷懒糊了锅底,那带着糊味的粥,她是再也不想尝试了。
忽然一阵异香窜进鼻腔,腌肉的咸鲜混着粟米的清甜,在厨房里织成张看不见的网。
林兮瑶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大口,肚子立刻应和起来。她慌忙捂住腹部,做贼似的四下张望——幸好父亲还在院角逗弄那只花翎大公鸡。那畜生正昂首挺胸地踱步,鲜红的冠子一抖一抖,活像戴着顶会动的状元帽。
咕咕哒——公鸡突然引颈长鸣。正弯腰的林正德猛地直起腰,这香味...他抽动着鼻子,活像嗅到鱼腥的狸奴,连最心爱的斗鸡都顾不上了,抬脚就往后厨奔。
少女出神地搅着粥勺,直到林正德抽着鼻子闯进来:香得很!比你娘的手艺......
话音戛然而止。父女俩同时转头——柳南风倚着门框,发梢还滴着水珠,在青砖地上洇出几个小圆点。他换了身月白中衣,被水汽晕染出淡青色的云纹,总算恢复了往日清雅的模样。只是嘴角那抹苦笑,还带着几分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