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归源殿·同心厅侧殿。
巨大的温玉矮几上,一副温润如玉、触手生温的棋盘静静摆放。棋盘由整块九天云晶雕琢,内部仿佛有流动的云絮,边缘环绕着细小的风旋纹路。两盒棋子,一盒墨黑如深夜天幕,一盒素白如初凝新雪,材质亦是蕴含风灵气息的稀有玉石,入手轻盈。
矮几旁,楚萧盘膝坐在云锦软垫上,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些,但眉宇间仍带着本源亏空后的淡淡倦意。他换上了一件相对干净的玄底鎏银帝袍,磨损的粗麻内衬依旧,腰间的玄铁“生”字令牌随着他调整坐姿而轻晃。对面,天风女帝风无痕悬空而坐,离地寸许,足蹬的羽翼风纹战靴纹路流淌着青白微光。她身姿修长如猎豹,流线型天青云锦战袍勾勒出矫健的线条,青纱云肩无风自动,带着气流旋涡。
“如何?矿洞里可教过你这雅事?”风无痕青白的眼眸扫过楚萧,带着一丝惯有的疏离和不易察觉的促狭。她指尖缠绕着一缕青白气流,随意地将一枚白子“嗒”地一声落在棋盘天元位,动作干脆利落,带着风的速度感。契约链接中,清晰地传递来一股“看你出丑”的轻松戏谑。
楚萧咧嘴一笑,眼神中矿洞绿光一闪,那是无数次在黑暗中寻找矿脉、计算支撑点磨砺出的专注。他抓起一枚黑子,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玉石表面,感受着其中微弱的风灵气息。“嘿,老矿头们下工后,倒常拿碎石子在煤灰地上划拉几盘,赌半块干饼。不过嘛,”他手腕一沉,黑子稳稳落在右下小目,“我们那路子野,讲究的是‘实用’,花架子少。” 他的落子,带着一种矿工开凿坑道般的沉稳和目的性,没有华丽的开局,却隐隐指向边角实地。
风无痕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楚萧并非完全不懂。她青白眼眸中兴趣稍浓,指尖轻点,又一枚白子如同被风推送,精准地落在楚萧黑子旁边,形成夹击之势,凌厉如风刃切割。“野路子?那便让我看看,你这混沌帝尊的‘实用’之道,能否抵得住我的‘寂灭罡风’!” 契约中,戏谑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锐利锋芒。
棋局就此展开。
风无痕的棋风,正如她掌控的寂灭罡风,迅疾、凌厉、大开大阖。白子在她指尖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风精灵,纵横捭阖,时而如疾风掠地,抢占大场;时而如旋风绞杀,试图将楚萧的黑子分割包围。她的攻势一波接一波,连绵不绝,带着绝对的自由与速度压迫感。
楚萧则稳坐钓鱼台。他的棋路,朴实无华,甚至显得有些笨拙。每一子落下,都像矿工在黑暗中选定支撑点,不求华丽,但求稳固。黑子如同最坚韧的玄铁矿石,牢牢扎根于边角实地,面对风无痕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他或坚实防御,或巧妙腾挪,偶尔一个看似不经意的“俗手”,却总能恰好化解白棋的锋芒,如同在矿道塌方前精准地打入一根关键支柱。他呼吸平稳,眼神沉静如混沌星云,唯有在计算关键处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矿洞绿光。
“咦?”风无痕落下一子,试图强杀楚萧一条大龙。楚萧却突然在看似无关紧要的边路“挖”了一手。这一手,如同矿工在废弃矿道里发现了一条隐秘的富矿脉,瞬间让风无痕原本凌厉的杀招变得滞涩,后续攻击路线被无形切断。风无痕青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悬空的双足微微一顿。契约链接传来一丝微弱的“意外”情绪。
楚萧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矿上活计,讲究的就是个‘眼力’和‘留后路’。看着没用的废矿渣,指不定下面就是好矿脉。看着要塌的坑道,旁边打根桩子,说不定就顶住了。” 他说话间,又落下一子,巩固了那条意外之“龙”。
棋至中盘,风云突变。
风无痕凭借其超凡的速度和计算力,在中腹构筑起一片浩瀚的“风域”,白子连绵如云海翻腾,气势磅礴,隐隐要将楚萧的黑棋彻底压制。她指尖夹着一枚白子,青白眼眸锐利如电,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准备落下奠定胜势的关键一着。契约中传递着“胜负已分”的笃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楚萧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专注,混沌星云般的眼底,那丝矿洞绿光前所未有地明亮!他仿佛不是在看着棋盘,而是在凝视着一条即将崩塌的主矿脉!所有的经验、计算、以及矿奴时代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寻找生路的直觉,在这一刻凝聚!
他没有去直接冲击那片浩瀚的“风域”,也没有去救看似岌岌可危的边角。而是手腕一沉,将一枚黑子,如同矿工倾尽全力砸下的开山镐头,带着一股决绝狠厉的气势,“啪”地一声,狠狠钉入了风无痕白棋“风域”侧后方一个极其不起眼、甚至有些“气紧”的衔接点上!
矿工秘技·断龙式!
这一子落下,石破天惊!
整个棋局的气运瞬间逆转!
那枚看似孤立的黑子,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冷水,又如同在高速运转的风轮核心卡入了一颗顽石!它精准无比地切断了风无痕白棋大龙与后方根基的联络!原本浩瀚磅礴、运转自如的“风域”,因为这关键节点的被断,瞬间变得滞涩、僵硬,如同被斩断了筋骨的巨龙,庞大的身躯反而成了累赘!之前看似稳固的连接点,此刻都成了破绽!
“什么?!”风无痕捏着白子的手指猛地一僵!她青白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枚“蛮横”插入的黑子!一股强烈的、如同罡风被无形壁垒硬生生挡回的“滞涩感”和“错愕感”瞬间冲上心头!她精心构筑的胜势,竟被这毫无征兆、完全不合棋理的一招,硬生生扼住了咽喉!
她悬空的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前倾,青纱云肩停止了飘舞,周身流动的风痕瞬间凝滞。眉心断锁旋风印记的光芒急促闪烁了一下。那总是带着疏离与飒爽的容颜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惊愕,随即迅速转化为一丝…不服输的恼意!
“你…!”风无痕猛地抬头,看向楚萧,青白眼眸中锐气更盛,还带着一丝被“野路子”打乱节奏的羞恼。“这算什么路数?!”
契约链接中,那股清晰的“不服输”和“被耍了”的可爱情绪,如同被惊扰的疾风,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甚至带着一丝“再来一局定要你好看”的倔强。
楚萧看着风无痕那难得流露出的、如同被抢了心爱玩具般的微恼表情,感受着契约中那份真实的、不再疏离的情绪波动,心中畅快,哈哈一笑,眼神坦荡:“都说了,野路子,实用就行!矿洞里保命的手艺,不讲花架子,只求断敌生路,开己生门!” 他指了指那枚关键的黑子,“这叫‘断龙’,专治花里胡哨、根基不稳的大家伙!”
风无痕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实用主义”噎了一下,银青渐变的发丝无风自动,显然气得不轻,却又无法反驳。她盯着那枚该死的“断龙”黑子,又看看自己那被截断后瞬间变得破绽百出的大龙,贝齿轻咬下唇,青白眼眸中光芒急闪,显然在急速计算着各种可能的挽回手段,但无论哪条路,都因那关键一断而变得无比艰难。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股“本帝认栽但绝不服气”的傲然,将手中那枚未能落下的白子重重拍回棋盒,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哼!投机取巧!下次…定让你见识真正的风之无痕!” 她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恼意,契约中那份不服输的情绪却更加鲜活。
楚萧嘿嘿笑着,也不争辩,只是看着风无痕难得吃瘪又强撑傲娇的模样,觉得比赢了棋还舒坦。两人之间因力量属性差异和性格疏离带来的那层无形隔膜,似乎在这棋枰落子与契约传递的真实情绪中,悄然融化了几分。
夜色渐深。
棋局早已终了,风无痕丢下一句“改日再战”便化作一缕清风消失在侧殿,留下那副温玉棋盘。楚萧独自走到主殿边缘的巨大露台。露台由混沌源石铺就,边缘悬浮着柔和的光带,下方是翻涌的帝庭云海,远处九座辅岛如同星辰环绕,流淌着各色本源光辉。穹顶混沌珠虚影投下的温润灰光笼罩着他。
他盘膝坐下,闭目调息,汲取着府邸内充沛的混沌灵气,修复着本源。归源羹的药力在体内缓缓化开,带来温暖舒适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清冷纯净、仿佛能涤荡灵魂的月华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楚萧若有所感,缓缓睁开眼。
只见在露台另一端,离他约十丈远的混沌源石栏杆旁,一道清冷孤绝的身影静静悬浮。银月倾瀑般的及踝银白发在夜风中纹丝不动,流泻着蓝灰与水银的渐变冷光。广寒天织袍流淌着月魄银纱与玄冰薄绡的极光,散落点点冰尘。左肩的冰川狐裘披肩散发着亘古寒气,足下三寸,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莲无声绽放。正是寒月女帝,凌清雪。
她并未看向楚萧,只是微微仰首,冰蓝的眸子凝视着穹顶模拟出的、那片浩瀚无垠的星空。清冷的月辉自她周身散发,如同实质的霜华,将她身周一小片区域映照得纤尘不染,与混沌珠的灰色光晕泾渭分明,却又奇异地和谐共存。
她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亘古存在的月宫仙子。但契约链接中,却清晰地流淌过一缕极淡、极纯粹的安宁气息,如同寒夜中的月光,无声地洒落,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守护感。
楚萧微微一怔,看着那沐浴在星月清辉中的孤高身影,感受着契约中那份奇异的安宁,心头涌起一丝暖意,却也升起更大的疑惑。
她为何在此?是为他守夜?还是……
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投向凌清雪所凝视的那片深邃星空。那璀璨的星河深处,那道被暂时击退的污秽裂隙之后,那只冰冷巨眼的阴影,是否正蛰伏在黑暗里,等待着下一次的咆哮?
仪式前夕的这份宁静,又能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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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寒月守夜,星辉为伴】
孤月悬空清辉洒落,寒夜露台无声相伴。
星眸凝视深邃苍穹,契约流淌月下安宁。
她为何主动守夜?星辉中是否暗藏危机讯号?
仪式前夕的宁静,是风暴将至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