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补后的琉璃窗,像一道丑陋却坚硬的伤疤,横亘在寒月宫剔透的冰壁上。粗粝狰狞的玄铁片如同矿工楔入岩层的支撑钉,牢牢锁死裂痕,边缘沾着暖黄的戊土玉粉,中心一点温润微光顽强地亮着,倔强地对抗着周遭永恒的寒气。
凌清雪冰蓝的眸子在那修补处停留片刻,广袖微拂,殿内肆虐的冰尘风暴彻底平息,只余下无声飘落的细小冰晶。她没再看楚萧,也没看任何人,银白长发如月光倾泻,悬浮的身影无声转向内殿深处,足下冰莲收敛所有锋芒,只余一片沉寂的冷光。那股冻结灵魂的剧痛洪流,似乎被那点微不足道的暖黄暂时压下了。
霜翎这才敢大口喘气,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敬畏又感激地看了楚萧一眼,匆匆追着女帝的身影而去。寒玉地面被冰刺洞穿的裂痕,在厚土女帝姜璃走过时无声弥合。
殿内只剩下楚萧、云斩月和姜璃。
“手艺,”庚金女帝云斩月铂金色的眼眸扫过窗上那堆粗粝的玄铁片,声音冷硬如金铁交击,“够糙。”她抱着手臂,暗金活体甲片覆盖的肩线锐利如刀锋,评价直白得扎人。
楚萧掂了掂手里剩下的半块玄铁精粹,棱角硌着掌心,咧嘴一笑,露出矿工特有的那种混不吝的实在:“管用就成。”他甩了甩手,归源之镐化作一道灰芒没入体内,手腕处冰蓝印记的刺痛已彻底平复,只剩一丝契约链接传来的、遥远却真实的冰冷触感。
姜璃丰腴温润的脸上带着大地般的包容笑意:“这法子,也只有楚萧你想得出,用得上。”她宽幅玄黄腰带上的戊土神晶流转着温润厚重的光晕,“混沌包容万物,不拘一格。”
楚萧嘿嘿一笑,没接话。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宫殿,准备收拾残局。眼角余光瞥向殿角阴影处,脚步却猛地顿住。
那里,光线幽暗的廊柱旁,不知何时悄然立着几盏冰雕的小灯。
灯盏不过巴掌大小,通体由最纯净的万载寒玉雕琢而成,剔透得如同凝结的空气。造型笨拙而质朴,线条粗粝,没有一丝一毫寒月宫应有的空灵仙气——赫然是矿洞里那种最普通、最不起眼的矿灯模样!灯芯处,一点幽蓝的冰焰无声跳跃,散发着清冷但稳定的微光,将周遭几尺内的寒气都驱散了些许,投下矿灯格子窗般的光影。
楚萧的心,像是被那点幽蓝的冰焰烫了一下。
他走过去,粗糙的手指轻轻触碰那冰凉的灯盏。寒意刺骨,却奇异地带着一种笨拙的暖意。这灯无声无息地立在这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一份来自冰封之心最隐秘的回应——拙劣模仿着他那点矿奴出身的印记,笨拙地想要给予一丝微光。他仿佛能看到凌清雪那冰冷无瑕的手指,是如何一点一点,雕琢出这毫无美感却倾注心意的器物。
一丝极淡的笑意,在楚萧沉静的眼角漾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他小心地没有碰倒任何一盏,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那幽蓝的冰焰,转身大步离开寒月宫。
星轨能量通道上,月华冰晶桥散发着清冷光辉。楚萧刚踏上主岛坚实厚重的混沌源石地面,一股炽烈霸道的气息便从侧面汹涌扑来,带着焚尽八荒的灼热战意。
“喂!磨磨蹭蹭的!”
赤阳女帝苏凰的声音如同炸开的熔岩,火红的身影带着光与热截住去路。她赤金渐变的长发在脑后束成飞凰烈焰髻,发梢跳跃着熔金光晕,小麦金色的肌肤下流淌着熔金光泽,深V领的赤金战甲帝袍勾勒出高挑有力的身姿,金乌护肩张扬,高开叉的岩浆纹长裙下是笔直的长腿和赤金战靴,整个人如同一轮行走的小太阳。
她抱着手臂,火焰光带神冕上镶嵌的太阳宝石灼灼生辉,眼神睥睨,带着惯常的不耐烦。不等楚萧反应,她手腕一翻,一块拳头大小、通体赤红、内部仿佛有岩浆流动、散发着恐怖高温的晶体就被她“随手”抛了过来!
那晶体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和灼热的气浪,直砸楚萧面门!是顶级火属性神材——熔火神晶!
“拿着!”苏凰的声音又冲又燥,下巴微扬,仿佛施舍,“省得你那破矿灯半路熄火,摸黑摔死丢我帝庭的脸面!”
熔火神晶带着焚灭万物的气息砸到眼前,楚萧却眼疾手快,混沌气本能包裹手掌,稳稳接住。入手滚烫,狂暴的火灵之力几乎要冲破混沌气的封锁。他低头看了看这足够买下一个小型凡俗国度的宝贝,又抬眼看了看苏凰那张明艳张扬、写满“别废话赶紧滚”的脸。
“谢了。”楚萧掂量了一下手中沉甸甸的“太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语气依旧是他那矿工式的实在,“这可比灯油顶用多了。”
“哼!”苏凰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带着火星的热气,赤金眼眸剜了他一眼,仿佛嫌弃他多话,火红的身影一旋,岩浆纹长裙划开一道炽热的弧线,头也不回地朝着赤阳殿的方向大步流星而去,只留下一路灼人的热浪和空气中噼啪作响的火星子。
楚萧摇摇头,这暴脾气。他将那块滚烫的熔火神晶在手里抛了抛,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恐怖能量,小心地收好。目光下意识转向主岛边缘那片奇异的环形区域——万源共生园。
混沌源石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园内景象奇异:一小片冰火交融的湖泊,半边覆盖薄冰,半边蒸腾热气;几株通体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奇树,枝干上缠绕着青翠欲滴、生机勃勃的藤蔓;一片看似平静的水潭,水下暗流湍急,偶尔有细碎的紫色电光一闪而逝;微风拂过开满磐石花的坡地,卷起带着泥土芬芳的气息。
这里是九大本源在混沌调和下形成的奇异共生之地。
楚萧走到园子中心偏北的区域,这里矗立着几根断裂的、不知何种材质的玄黑色巨大石柱,是当初构建十方归源殿时留下的残迹,带着古老沧桑的气息,与周围生机勃勃的奇异植被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目光,被其中一根最为粗壮、断口嶙峋如獠牙的石柱吸引了。
就在那狰狞的断口下方,一株新生的藤蔓,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顽强姿态,向上攀援!
那藤蔓不过拇指粗细,通体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而坚韧的十色霞光——赤金的灼热、冰蓝的清冷、翠绿的生机、玄黄的厚重、水蓝的柔韧、青白的迅疾、亮紫的狂暴、银白的锋锐、幽紫的死寂,最终都归于包容一切的混沌灰芒。九色交织,和谐流转,正是契约力量具现化后诞生的“同心藤”!
此刻,这新生的藤蔓嫩绿的主茎上,探出几根纤细的、同样流转十色光晕的蔓须,如同小心翼翼探索世界的手指,正一点一点,缠绕上那玄黑石柱冰冷粗糙的表面!
沙…沙…
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在静谧的园中响起。
蔓须缠绕之处,那玄黑石柱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奇异的生机,冰冷的表面,竟悄然晕开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同样流转着十色霞光的纹路!如同古老的石柱被新生的契约力量唤醒,烙印下属于这个时代的印记。
楚萧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无名指上,沐瑶所赠的那枚碧翠欲滴的疗伤圣环(乙木祖根嫩枝编织),正散发着柔和的盎然生机,与那缠绕石柱的同心藤蔓,隐隐呼应。
就在这心意相通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温暖的涟漪,毫无征兆地,顺着那无形的契约链接,轻柔而坚定地涤荡过楚萧的灵魂深处!这暖流并非来自炽热的苏凰,也非温厚的姜璃,它清冽如寒泉,却又带着一种笨拙融化后最原始的微温。
如同冰川初融,雪水汇成的第一股涓涓细流,悄然漫过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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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暖玉·无声胜千言】
深夜寒月宫,修复的琉璃窗前混沌灰芒流转。
一缕清冷月华悄然降临,一枚凝着万载寒意的玉髓被无声放在楚萧身侧。
楚萧拾起寒玉髓,其上残留的冰霜气息与窗棂的暖意无声交融。
契约深处,一丝前所未有的、微不可查的暖流悄然滋生。
窗外矿灯幽蓝,与寒玉髓清辉交织,照亮窗棂上那点暖黄核心——契约生命符文的光芒,似乎悄然稳定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