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划破了北欧傍晚凛冽的空气。
厉十肆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侧脸线条冷峻,目光原本落在前方的虚空,听到她的声音,他猛地抬起头,精准地在人群中锁定了那个熟悉又狼狈的身影。
那一刻,他深邃的眼眸中,无法控制地闪过一丝极快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喜和震动,就像沉寂的冰原上轰然炸开一个大窟窿,冰雪飞溅。
他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跨越了他设置的重重阻碍,以这样一种决绝又狼狈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这似乎印证了那句话:当一个人真心爱你时,千山万水,艰难险阻,她总会想办法来到你身边。
然而,那抹惊喜如同流星,转瞬即逝。
他想起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想起了那让他痛彻心扉的同床戏码,想起了自己吐血昏迷时的绝望……
刚刚柔软了一瞬的心肠,瞬间再次被冰封。
他不能……不能再那么轻易地让她得逞。
于是,在苏窈期盼的目光中,厉十肆只是极其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不识趣的打扰者。
随即,他面无表情地坐进车里,隔绝了她所有的视线和呼喊。
车队没有丝毫停留,载着他,在她眼前绝尘而去,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
苏窈脸上那带着狡黠和期盼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车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街道的拐角,仿佛也带走了她一路奔波积攒的所有勇气和热气。
她很确定,他看到她了。
但他没有理她。
他还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委屈涌上心头,但苏窈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酸涩逼了回去。
不行,不能气馁!要是这么容易就放弃,那她费尽千辛万苦来北欧干什么!
白天不行,那就晚上!
凭着之前打听到的模糊地址和对厉十肆财力的了解,苏窈摸到了郊区一座气势恢宏、守卫森严的古老城堡外。
看着那高耸的、爬满藤蔓的围墙,苏窈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爬墙!
她找了个相对隐蔽的角落,笨手笨脚地开始向上攀爬。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运动神经,也低估了城堡的安保系统。
还没等她爬到一半,刺耳的警报声就响了起来,几束强光手电筒立刻照在了她身上。
“不许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厉声喝道。
很快,她就被几个身材魁梧的保安像拎小鸡一样抓了下来。
苏窈非但没有一点做贼心虚的觉悟,反而因为终于能进入城堡,而暗自高兴,甚至有点小得意。
管家匆匆来到客厅,对着坐在昏暗灯光下沙发上的男人恭敬汇报:“厉先生,果然如您所料,今晚有不速之客。人已经抓到了,您看如何处置?”
厉十肆靠在沙发背上,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整个人仿佛覆了一层终年不化的冰霜,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
苏窈被保安押着进来,看到他却眼睛一亮,不等他开口,就先发制人,理直气壮地抱怨:“我饿了!”
厉十肆抬了抬眼皮,眼神冰冷地扫过她沾了灰的脸和凌乱的头发,对佣人摆了摆手。
佣人立刻放开了苏窈,并很快送上来一份简单的三明治和一杯温牛奶。
苏窈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拿起三明治就大口吃了起来,喝着牛奶,一副回到自己家的自在模样。
厉十肆看着她狼吞虎咽,仿佛几天没吃饭的样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终于冷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怎么过来的?”
苏窈嘴里塞满了食物,口齿不清地回答:“坐飞机来的啊。”
厉十肆的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苏窈咽下食物,喝了口牛奶顺了顺,才补充道:“我从东南亚转了好几趟飞机才绕过来的。”
“东南亚?”厉十肆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和怒气,“你一个人从东南亚转机过来的?”
“嗯。”苏窈点点头,带着点小抱怨,“你把所有直飞和中转的路线都堵死了,我只能想办法从那边绕了。”
她吃完最后一口,满足地喝光牛奶,然后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
厉十肆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普通旅行的心大样子,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心底那股无名火混合着担忧烧得更旺:“苏窈,你一个人跑这么远,就不害怕吗?”
“害怕啊。”苏窈回答得倒是干脆,她转过头,直视着厉十肆在昏暗光线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语气却异常坚定,“但是我想见你,想跟你在一起,想一辈子待在你身边,我就不那么害怕了,壮着胆子就来了。”
她的话语直白而炽热,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厉十肆沉寂的心底漾开了一圈涟漪。
他几乎是狼狈地移开视线,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硬起心肠,试图再次划清界限:“苏窈,我在机场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
“我不听不听不听!”苏窈猛地捂住耳朵,像个耍赖的孩子,烦躁地打断他,“我困了!为了赶路,我好几天都没敢好好睡觉,现在吃饱了,我要睡觉!我睡哪里?赶紧给我安排房间!”
看着她这近乎无赖的态度,厉十肆所有准备好的、冷硬绝情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她疲惫却倔强的眉眼,最终,所有的无奈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唇角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极淡极淡的无奈笑意。
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真的将她赶出去。
他唤来管家,低声吩咐了一句,让人给她准备了客房。
苏窈目的达到,立刻站起身,跟着佣人去往客房。
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她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极限。
然而,城堡的另一个房间里,厉十肆却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