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鬼气森森的村子,一行人闷头在戈壁滩上走了大半天。日头越来越毒,晒得人口干舌燥,嗓子眼儿里都快冒烟了。
王凯旋扯着衣领扇风,呼哧带喘地说:“老胡,我说……咱这水可不多了啊。再找不到地方补给,非得渴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可。”
胡八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眯着眼往前看,除了黄沙就是石头,连个草根都难找。他掏出水壶晃了晃,里面哐当响,确实没剩多少了。“再坚持坚持,我记得地图上再往前走走,好像有个叫‘西风集’的补给点,多少年没用了,不知道还在不在。”
沈惊鸿没说话,目光扫过远处的地平线。他体内的异血对水汽有种微弱的感应,此刻只能感觉到四周一片干涸,唯有……东北方向,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湿气,但飘忽不定,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遮掩着。
“东北。”他吐出两个字。
胡八一一愣,拿出罗盘看了看,又对比了一下脑海中的地图,眉头皱了起来:“东北?惊鸿,你确定?地图上标着的西风集在正北偏西一点。东北那边……按风水看,山势穷恶,砂飞水走,是块绝地,不像有水源的样子。”
“感觉。”沈惊鸿言简意赅。他没法解释异血的感应,而且那感觉确实很微弱,带着点不寻常。
雪莉杨扶着父亲,看了看沈惊鸿,又看了看胡八一,开口道:“八一,惊鸿的感觉一向很准。要不……我们分头看看?你和胖子按地图去找西风集,我和惊鸿、小哥带我爸去东北方向探探?万一有发现,也好有个照应。”
她这话听起来合理,但眼神里透着对沈惊鸿的信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自从离开那个村子,沈惊鸿就更加沉默寡言了。
胡八一看了看虚弱的杨教授,又看了看一脸坚持的雪莉杨和没什么表情的沈惊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知道雪莉杨说得对,惊鸿的本事他见识过不止一回,但被这么当面质疑自己的判断,脸上还是有点挂不住。
王凯旋打圆场:“哎呀,分啥头啊!这鬼地方邪乎得很,一起走有个照应!老胡,惊鸿说东北就东北呗,说不定地图印错了呢?走走走,赶紧找水是正经!”他说着,率先朝着东北方向迈开了步子。
胡八一叹了口气,也没再坚持:“成,听你们的。走吧。”
往东北方向又跋涉了个把小时,眼前的景象越发荒凉,别说水源,连耐旱的骆驼刺都少见。胡八一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好几次想开口,但看着沈惊鸿那笃定的背影,又把话咽了回去。
就在王凯旋快要骂娘的时候,前面沙丘后面,居然真的隐隐约约露出几间土房子的轮廓,房顶上还竖着个歪歪扭扭的木杆子,挂着一面破旧的旗子,被风吹得呼啦啦响,上面好像画着个茶壶的图案。
“嘿!真有人家!”王凯旋眼睛一亮,来了精神,“还有茶馆?胖爷我今天必须喝他个水饱!”
胡八一也松了口气,但职业习惯让他多看了几眼周围的环境,低声道:“都小心点,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突然冒出个店,有点蹊跷。”
走近了看,那是个由三四间土坯房围成的小院,院子门口挂了个木头牌子,用黑炭歪歪扭扭写着“西风驿”。正是胡八一地图上标记的那个名字,只是位置偏差了不少。
院门敞开着,里面静悄悄的。
“有人吗?做生意了!”王凯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一个穿着脏兮兮羊皮袄、戴着顶破毡帽的干瘦老头才从一间屋子里慢吞吞地挪出来,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几位……打尖还是住店?”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打尖打尖!老板,先把你们这儿的水和吃的都拿出来,快!”王凯旋迫不及待地往里走。
老头浑浊的眼睛在几个人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沈惊鸿和张起灵身上多停了一瞬,然后才侧身让开:“进来吧,屋里有座。”
屋子不大,光线昏暗,摆着几张破桌凳,一股羊膻味混合着尘土味。几人找了张靠里的桌子坐下。
老头慢悠悠地提来一壶水和几个粗陶碗,水看着还算清澈。王凯旋拿起碗就要喝,沈惊鸿却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咋了惊鸿?”王凯旋一愣。
沈惊鸿没看他,目光落在那个正要转身离开的老头背上,冷冷开口:“水不对。”
老头脚步顿住了,慢慢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位小哥,啥意思?咱这店小,水可是正经从深井里打上来的。”
胡八一、雪莉杨瞬间警惕起来。张起灵的手已经按在了黑金古刀的刀柄上。
沈惊虹端起那碗水,凑到鼻尖闻了闻。异血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甜腥气,混杂在水汽里。“井在哪儿?”他问。
老头眼神闪烁了一下:“就在后院。”
“带我去看。”沈惊鸿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
老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后院……后院是私地,不方便。”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动了一下,似乎有人影在后面窥视。
沈惊鸿不再废话,直接朝后院走去。老头想拦,被张起灵一个眼神逼退。
后院不大,角落里果然有一口石砌的老井。但沈惊鸿的目光却直接越过了井,落在井旁一小片颜色略深的沙土地上。他走过去,用脚拨开表面的浮沙——下面赫然埋着几块沾染着暗红色污迹的碎布,看料子,不像本地人穿的。
胡八一跟过来一看,脸色就变了:“血?”
他立刻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闻了闻,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井沿,在石头缝隙里,找到了一小撮黑色的、坚硬的毛发。
“他娘的!”胡八一骂了一句,猛地站起身,看向那脸色发白的老头,“这不是人毛!是……黑凶的毛!你们这井,到底怎么回事?!”
老头扑通一声跪下了,磕头如捣蒜:“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不关小老儿的事!是……是前几天来了几个怪人,逼我们这么干的!他们说……说只要把这‘神仙水’给过往的客人喝了,就能……就能引来‘宝贝’……”
“神仙水?宝贝?”雪莉杨扶着杨教授走过来,闻言眉头紧锁。
“就是……就是这井水,被他们下了东西!”老头哭嚎着,“他们说,喝了这水的人,身上会带上一种特殊的‘味儿’,能引来沙漠里的一种稀罕物,叫……叫‘沙金狸’……”
沙金狸?几人面面相觑,都没听过这名头。
沈惊鸿却心中一动。他想起一些零碎的古老记载,沙金狸并非真正的狸猫,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精怪,形如黄鼠狼,通体金黄,善于幻术,其心头血是炼制某些特殊符箓、甚至破解高级诅咒的引子,极为珍贵。但这东西狡诈异常,而且通常只在特定的、阴煞之气极重的地方出没。
用下了药的人做饵?这手段够阴毒的。
“那几个怪人长什么样?”胡八一厉声问。
“他们……他们都穿着黑衣服,蒙着脸,说话冷冰冰的,领头的是个女人,声音……声音有点怪,像是嗓子坏了一样……”老头哆哆嗦嗦地描述着。
黑衣,蒙面,女人,坏掉的嗓子……
沈惊鸿眼神骤然一冷。
张启月!
是她!她果然没死!而且已经跑到他们前面来了!她用这种歹毒的方式,是想捕捉沙金狸?她要那东西干什么?
“他们人在哪儿?”沈惊鸿的声音像是结了冰。
“走……走了,昨天就走了,说是……说是去前面的‘黑水城遗迹’等消息……”老头吓得快尿裤子了。
黑水城遗迹?那又是哪里?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感受着井口方向的沈惊鸿,忽然察觉到那井深处,除了那被药物污染的水汽之外,更下方,似乎还连通着一丝极其微弱、但无比精纯的阴煞之气。这股气息,与他怀中那颗来自精绝古城的金色圣果,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共鸣。
这井……有古怪!下面恐怕不止是水那么简单!
他走到井边,探身向下望去。井很深,黑黢黢的,看不到底。但那股阴煞之气,以及与之隐隐对抗的、源自圣果的微弱灼热感,却更加清晰了。
张启月选择在这里布局,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捕捉沙金狸那么简单。这口井,这西风驿,恐怕还藏着别的秘密,一个可能与精绝古城,与他沈惊鸿相关的秘密。
胡八一还在审问那老头关于黑水城和那几个黑衣人的细节。
王凯旋气得踹了那老头一脚:“妈的!敢给你胖爷下药!活腻歪了!”
雪莉杨担忧地看着井边的沈惊鸿,又看了看虚弱的父亲。
沈惊鸿直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幽深的井口。
前有张启月布下的陷阱和未知的黑水城,后有那预示不祥的铜镜幻象。而这口诡异的井,又似乎牵扯出新的谜团。
第三条路还没找到,眼前的岔路,却越来越多了。
他握紧了怀中的青铜符牌,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不管前面是什么,都得走下去。
“收拾东西。”他转过身,对众人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这地方不能待了。我们去黑水城。”
他倒要看看,张启月,或者说她背后的守序者和清道夫,到底想玩什么把戏。而那口井深处的秘密,他隐隐觉得,或许才是他们此行真正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