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学习”如同一套无形的枷锁,将林渊的意识牢牢束缚在“械灵”系统指定的信息牢笼之中。枯燥的条例、冰冷的数据流、反复的规则验证测试……这一切都在消磨着他的精力,试图将他重新塑造成一个绝对服从、毫无自主性的“标准观察员”。贡献点清零,权限冻结,视野被限制在几个基础监控画面——这是系统对他越界行为的惩戒,也是一种隔离观察。
然而,林渊的内心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表面遵循着系统的波纹,深处却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那条与苏婉建立的、基于量子纠缠和独特能量编码的秘密频道,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光亮。通过这条极其隐蔽的通道,零碎却至关重要的信息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苏婉传来的密文确认他们已初步在月球正面静海基地附近建立了临时前哨站,过程相对顺利,但她也敏锐地察觉到地球指挥中心内部存在着难以调和的意见分歧和潜在掣肘。“纯净派”的影响力比预想的更大,对“望月”计划的质疑和非公开的阻碍从未停止。她提醒林渊,任何传递回地球的信息都需要经过更复杂的加密和筛选。
林渊则将自己受罚的状况、对“月之暗面”古老遗民的担忧,以及Z-01区域能量被吞噬的惊悚事件,简要告知了苏婉,并强烈警告他们绝对不要尝试靠近或探测月球背面任何异常区域。
在这压抑的“禁闭”期间,林渊并未完全停止思考。他将系统强制的“规则学习”当作另一种形式的信息收集。这些枯燥的条例背后,往往隐藏着系统运行的逻辑漏洞、权限划分的边界、以及对各种“违规”行为定义和处罚的尺度。他开始像一个试图越狱的囚犯,仔细研究着监狱的规章制度,寻找着可能的缝隙。
同时,他也在反复咀嚼之前获得的所有关于“月之暗面”和“古老遗民”的碎片信息。蚀渊的警告,玄玑子的暗示,以及那艘失联探测器最后发出的异常定位脉冲……这些线索都隐隐指向月球背面那片永恒的黑暗,那片连“械灵”系统监控都相对薄弱、标记着大量“数据删除”和“权限不足”的区域。
“月下都市”……这个在星海同盟古老记载和某些囚徒低语中偶尔浮现的词汇,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如果“古老遗民”真的存在,如果他们与“月之活骸”相伴,那么他们居住的地方,会不会就是这座传说中的“月下都市”?那里,是否隐藏着关于月球本质、关于“方舟之心”真相、甚至关于摆脱当前困境的关键?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开始利用“规则学习”间隙那极其有限的、未被冻结的基础环境数据调用权限,不再调取敏感信息,而是专注于分析月球背面的地质结构、重力异常分布图、以及历史能量流动记录。他像一个考古学家,试图从这些公开的、基础的数据中,拼凑出被掩埋的真相。
他发现,在月球背面几个巨大的撞击盆地底部,尤其是靠近“寂静之域”的边缘,存在着一些与周围地质结构格格不入的、极其规整的“重力凹陷区”。这些凹陷并非天然形成,其形态更像是某种巨大人工结构长期压迫地表所致。同时,这些区域的古老能量流动记录也显示出一种奇特的“惰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持续吸收着流经此地的能量,只留下极其微弱的残余信号。
结合星海同盟数据库中关于“月下都市”可能存在于“地壳空腔”或“利用巨型天然溶洞改造”的零星记载,林渊几乎可以肯定,这些重力异常区,极有可能就是通往传说的“月下都市”的——入口!
然而,知道入口可能存在,与找到并进入它,完全是两回事。这些区域无一例外都位于月球背面最危险、监控最薄弱(或者说被刻意回避)的地带,靠近“寂静之域”或其他高危囚徒封印区。以他目前被限制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前往探查。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苏婉通过秘密频道传来的一条最新密报,让他精神一振!
密报中提到,地球方面在全力破译林渊早期传回的部分星海同盟数据碎片时,意外复原了一段关于月球地质勘探的古老日志片段。日志属于一位代号“掘进者7号”的星海同盟勘探员,其中提及,他在奉命勘探“风暴洋地壳断层带”(位于月球正面)时,曾意外发现了一条极其隐蔽的、疑似人工开凿的“深层地脉通道”入口。由于信号干扰和能源不足,他未能深入,只在日志中记录了入口的大致坐标和一种特殊的、用于稳定通道入口的“谐波共振频率”。
这条通道,根据“掘进者7号”的推测,可能通往月球内部某个“巨大的空腔结构”。他最后的信息是“……能量读数异常……有非同盟造物反应……请求支援……”随后便失去了联系。
风暴洋!月球正面!林渊的心脏狂跳起来!如果这条通道真的存在,并且至今仍然稳定,那么它将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从正面进入月球内部、可能直通“月下都市”的路径!这远比强行突破危险的月球背面要可行得多!
他立刻将“掘进者7号”记录的坐标与自己所知的重力异常区进行比对。虽然一个在正面,一个在背面,看似南辕北辙,但当他将月球视为一个整体,模拟其内部可能的地脉能量流向时,惊愕地发现,这条位于正面的“深层地脉通道”的延伸方向,竟然隐隐指向背面那几个重力异常区中最核心、也是最隐蔽的一个!
这条通道,很可能就是星海同盟当年发现的、连接月球正面与“月下都市”的秘密捷径!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他必须去确认这条通道是否存在,是否仍然可用!
然而,他目前仍处于“禁闭”期,权限冻结,根本无法离开这虚拟的监控空间,更别提亲自前往风暴洋勘探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个代表与苏婉秘密通讯的、微弱却坚韧的量子连接点。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形。
他不能去,但……“望月”先遣队可以!他们就在月球正面,拥有行动能力!
通过秘密频道,他将关于“深层地脉通道”的发现、坐标、以及“谐波共振频率”的关键信息,连同自己的推测和强烈的探索建议,精心加密后,传递给了苏婉。
他知道这无异于将苏婉和她的队伍推向一个新的未知风险。但他更清楚,被动等待只会坐失良机,在“月之暗面”异动频频、“械灵”系统规则森严、地球内部暗流涌动的情况下,主动寻找破局的关键,是唯一的生路。
信息发出后,便是漫长的、焦灼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岩浆上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秘密频道终于再次传来了苏婉的回应。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却带着她一以贯之的决绝和信任:
“坐标收到。准备勘探。保持联系。”
林渊闭上眼(意识模拟),深深吸了一口并不存在的“气”。
他知道,棋子已经落下。无论前方是通往真相的捷径,还是更深的陷阱,探索的轮盘,都已经被再次转动。
而他,这个被困在数据牢笼中的“观察者”,只能通过这条脆弱的量子丝线,紧张地关注着数十万公里外,那片位于风暴洋深处的、可能改变一切的——都市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