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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的悲声与混乱仍在持续。云清朗状若疯魔,被陈默和王二狗死死抱住,嘶吼着要复仇,血泪交织。万小雅瘫软在地,紧紧搂着儿子冰冷的小身子,哭声已然嘶哑,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和绝望的抽噎。邻居们围在一旁,唏嘘抹泪,却无计可施。陈威的士兵面色凝重,保持着警戒,但面对这种人间至痛,他们手中的钢枪也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略带急促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让一让!让老朽看看!”

人群分开,只见崔无涯快步走了进来。他显然也是刚刚赶到,灰白的长须和鬓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远途奔波的风尘与疲惫,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或沧桑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鹰,瞬间就锁定了院中悲剧的核心。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崩溃的云清朗和痛哭的万小雅,最后,沉沉地落在了万小雅怀中那个满身血污、毫无声息的孩子身上。

崔无涯的眉头死死拧紧,快步上前,甚至顾不上安慰几乎失去理智的云清朗。他蹲下身,声音沉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小雅,让老夫看看孩子。”

万小雅抬起泪眼,看到是崔无涯,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最后一根浮木,涣散的眼神里猛地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她下意识地松开了几分力道,却又立刻抱紧,仿佛一松手儿子就会消失。

崔无涯没有强行去抱,而是伸出两根手指,极其轻柔地搭在了云霄冰冷僵硬的手腕寸关尺处。他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释放出一丝极其精纯温和的真气,小心翼翼地探入。

院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崔无涯的手指和他那凝重的面容上。云清朗也停止了挣扎,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师傅的动作,胸腔剧烈起伏,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了这最后的希望。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崔无涯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凝重之色也越来越浓。云霄的脉息……几乎已经完全探不到了,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这与“身子都硬了”、“没救了”的判断似乎完全一致。

然而,就在崔无涯几乎要无奈放弃,心中涌起巨大悲悯和无力感的刹那——

他的指尖,那探入的死寂冰寒的最深处,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让他以为是错觉的……跳动?

不!不是心跳!那跳动感并非来自心脉,而是更加隐晦,更加……奇特。仿佛深埋于冻土之下的一粒种子,尚未完全断绝生机。

几乎与此同时,崔无涯的目光锐利地捕捉到,云霄那只无力垂落、沾满血污的小手,其小指指尖,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

那动作幅度小到了极致,若非崔无涯这等修为精深、观察入微的高手,绝无可能发现!

崔无涯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立刻移开把脉的手指,不顾血污,轻轻托起云霄的小手,仔细凝神感知。同时,他另一只手迅速翻开云霄的眼皮,查看他的瞳孔。

瞳孔涣散无光,对刺激毫无反应。

但崔无涯的指尖,却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又顽强存在的……一丝奇异波动!这波动并非纯粹的生机,反而带着一种……阴寒与邪异交织的特质?

而且,云霄身体的“僵硬”,仔细感知之下,也并非纯粹死亡后的尸僵,反而更像是一种……被极寒毒性冻结后的僵直!

一个惊人的、近乎荒谬的猜测瞬间划过崔无涯的脑海!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几乎窒息的云清朗和万小雅,声音因为急切和某种发现而显得有些急促沙哑:“不是普通伤势!孩子可能不是纯粹被杀!他像是中了某种极厉害的奇毒!这毒阴寒无比,封冻了他的心脉和生机,造成了假死之象!”

“假死?!”云清朗和万小雅几乎同时失声惊呼,两双绝望的眼睛里瞬间重新燃起骇人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师傅!您…您是说…霄儿他…他还有救?!”云清朗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猛地挣脱开陈默和王二狗,扑到崔无涯面前,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老人的肉里。

万小雅也猛地收紧了手臂,像是要把儿子揉进自己身体里,眼泪流得更凶,却是带着一种绝处逢生的巨大冲击:“崔师傅!求求您!救救霄儿!求求您!只要您能救他,我做牛做马报答您!我把命给您!!”

周围的邻居们也瞬间哗然,议论声再次响起,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的希望。

崔无涯的脸色却依旧凝重无比,甚至更加沉重。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苦涩:“老夫…并无把握!此毒极其诡异阴损,老夫也只是根据脉象和体征推测是假死之象,甚至不敢断定是何奇毒!或许…或许只是回光返照,或许…”

他看着云清朗和万小雅瞬间又变得惨白的脸,咬了咬牙,沉声道:“此地条件简陋,寒气侵体,于他无异雪上加霜!必须立刻寻一个至阳至暖、灵气充裕之地,再辅以金针度穴和老夫独门的纯阳内力,或许…或许能有一线渺茫生机,尝试逼出或化解部分毒性,唤醒他一丝本源生机!”

他看向云清朗,眼神锐利而严肃:“但这过程凶险万分!老夫内力属性并非完全契合,此法亦是兵行险招,稍有差池,或者老夫判断有误,非但不能救人,反而可能加速他…而且,即便侥幸暂时吊住性命,能否醒来,醒来后又是何等光景,老夫全然不知!你们…可愿意让老夫一试?”

这无异于一场豪赌!赌注是云霄可能残存的最后一线渺茫生机,赌的是崔无涯的经验和判断,赌的是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愿意!我们愿意!”云清朗和万小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异口同声地嘶喊出来,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此时此刻,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他们也愿意用一切去交换!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有一点点可能,他们就不可能放弃!

“好!”崔无涯也不再废话,时间就是那稍纵即逝的生机!他猛地站起身,对陈默和王二狗急声道:“快!准备一辆车!要稳!车内尽量保暖!立刻回我的落脚处!那里的地火温泉或许有用!”

他又看向陈威的那名士兵队长:“劳烦军爷,能否清一下路,确保沿途畅通!”

士兵队长立刻点头:“明白!”随即开始通过对讲机快速安排。

场面瞬间从极致的悲恸转向了一种极致的紧张和忙碌。陈默和王二狗红着眼睛,以最快速度协调来一辆军用越野车,铺上厚厚的软垫和保暖毯。崔无涯小心翼翼地从万小雅怀里接过云霄僵硬的小身体,他的动作轻柔至极,仿佛捧着的是一件稀世易碎的瓷器,又像是捧着一簇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弱火种。

万小雅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干扰,眼泪却流得更凶。云清朗在一旁扶着几乎虚脱的妻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儿子,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希望和恐惧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地撕咬着他的神经。

车子迅速发动,崔无涯抱着云霄坐在后座,云清朗和万小雅紧紧挨在旁边。陈默和王二狗不放心,也挤上了车。车辆平稳而快速地驶离了这片被悲伤笼罩的小院,朝着城外崔无涯临时的居所疾驰而去。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引擎的轰鸣和万小雅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崔无涯闭着眼睛,一只手始终轻轻按在云霄的背心要害,精纯温和的纯阳内力如同涓涓细流,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渡入云霄冰冷僵硬的经脉之中,不敢有丝毫大意,试图用自己的内力护住那一点点可能存在的生机火种,并慢慢化开那冻结一切的极寒毒性。

云清朗看着儿子那张青紫僵硬的小脸,看着师傅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心中的煎熬达到了顶点。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空有一身修为,在儿子濒死之际,却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他人!之前关于道法无用的迷茫,此刻被更直接、更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思考意义,而是力量!是能救回儿子的力量!无论这力量来自何方!

车辆一路疾驰,在士兵的引导下畅通无阻,很快来到了城外山间一处僻静的院落。这里正是崔无涯暂时落脚的地方,院落下方引有地火温泉,使得院内温暖如春,灵气也远比外界充裕。

崔无涯抱着云霄,直奔后院一间特意开辟出的静室。静室中央,有一个以温玉砌成的池子,里面温泉氤氲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草药清香。

“快!将他外衣除去,放入池中,只留头部在外!小心别呛水!”崔无涯急促吩咐着,自己则快速打开一个古朴的药箱,取出数排长短不一、闪烁着金光的细针。

云清朗和万小雅手忙脚乱却又无比轻柔地照做。当云霄冰冷僵硬的小身体浸入温暖的泉水中时,那极致的温差甚至让水面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崔无涯凝神静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他出手如电,一根根金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云霄头顶、胸口、背部的各大要穴!每一针落下,他的手指都微微捻动,精纯的纯阳内力便透过金针,小心翼翼地渡入云霄几乎冻结的经脉和脏腑。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这显然极其耗费心神和内力。

云清朗和万小雅、陈默、王二狗都屏息凝神地守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眼睛死死盯着云霄的脸和崔无涯的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温泉的热气不断蒸腾,崔无涯的内力持续输入,金针微微震颤着。

然而……

云霄依旧一动不动。

小脸依旧是骇人的青紫色,身体依旧是冰冷的僵硬,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仿佛之前那细微的指动和崔无涯感知到的奇异波动,真的都只是绝望中的错觉。

静室内的希望,如同被冷水浇淋的火苗,开始一点点黯淡下去。

万小雅的身体开始颤抖,眼神再次变得空洞。云清朗的心一点一点沉向无底深渊,攥紧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

崔无涯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疲惫之色也越来越浓。他心中的压力巨大无比。难道……真的判断错了?真的只是回光返照?这诡异的寒毒,竟如此霸道?连地火温泉和他的纯阳内力都难以化解?

但他没有放弃,依旧咬牙坚持着,将内力一丝丝地渡入,试图寻找那冰封之下可能存在的微弱生机,如同在无尽的黑暗寒冬中,寻找那一星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火种。

这场“死马当活马医”的抢救,从下午持续到深夜,又从深夜持续到黎明。

期间,崔无涯数次力竭,不得不短暂停手调息,由云清朗接手,试图用自己修炼的、属性不同的内力继续温养,但效果甚微。

云霄始终沉睡着。

如同被封印在琥珀里的昆虫,停留在那个悲惨的瞬间,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希望,在一次次的尝试和一次的失望中,被反复拉扯,几乎磨灭殆尽。

只有崔无涯和云清朗,还能偶尔从那极致的冰冷死寂深处,感受到那一丝若有若无、顽强到令人心碎、却又无法触及的奇异波动,支撑着他们不肯放弃。

万小雅早已哭干了眼泪,形容枯槁地守在池边,眼神呆滞地看着儿子,仿佛也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陈默和王二狗红着眼眶,默默守在外面,心中充满了无力的悲愤。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但静室内的寒冬,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云霄依旧沉沉地睡着,在那片温暖的水汽和金针的光芒环绕下,他的生死,依旧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未知数。那线渺茫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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