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二人站在东城最热闹的地方,云间苑的大门前。
“大人,”唐小瓶眉飞色舞地介绍道,
“此处名为‘云间苑’,苑内美人技艺绝伦,能令人如登仙阁,魂游云端……”
周燃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打断道:“我让你读书养性,你到底学了些什么!”
“大人息怒,”唐小瓶讪讪地挠了挠头,尴尬地解释道,“小人上次是跟朋友误闯此处,绝没敢胡来……
今日实在是替大人不平,才想着带大人来走一遭,好破了外面那些‘龙阳’谣言。”
“算你有心了,但下不为例。”
周燃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
“哎哎哎……”唐小瓶急忙扯住他的衣袖,说道,“大人,咱们哪怕是进去略坐片刻,也好让谣言不攻自破。”
周燃沉吟片刻,觉得此计可行,便随他一同踏入了云间苑,在里面游逛起来。
……
他这一逛,差点把正在太极殿批阅奏表的嬴子墨气得发疯。
“李午!”嬴子墨几乎快要咬碎后槽牙,双目赤红,怒喝道:
“即刻去把周燃给朕带回来!”
话至此处,他语气一顿,寒声道:“若他敢抗命——就地斩了!”
“卑职领旨!”
李午冷汗直流,抱拳接令。
他跟随嬴子墨多年,从未见过对方如此震怒失态,不敢有丝毫耽搁。
出了殿门后,他立刻翻身上马,径直奔向城东云间苑。
另一边,周燃正沿街缓步,忽听不远处酒楼内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紧接着,两名衣衫凌乱、面容俊秀的少年从酒馆夺门而出,神色惊惶不堪。
他们身后,七八名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打手紧追不舍,口中恶骂不绝。
唐小瓶急忙将周燃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大人,这应是馆中男妓不堪受辱,私自逃出,主家遣打手追拿。
这类戏码,在这条街巷子里几乎日日上演。”
周燃闻言,疑惑地瞥了唐小瓶一眼,语气微冷:“你倒是对这里挺熟悉?”
“咳咳咳……”
唐小瓶被盯得心里发虚,干咳两声:“……大人明鉴,小人只是道听途说,听说罢了。”
“当真?”
周燃挑眉,显然不信,随即冷声道:“回去给我作诗十首,写不完别想吃饭。”
“大人……”
唐小瓶一脸委屈。
周燃懒得再看他,语气不容置疑:“就这么定了!”
说话间,那两名少年仓皇冲来,唐小瓶忙拉着周燃到路旁躲避。
慌乱中,他肩膀撞上了一位锦袍华服的肥胖中年男子。
那人见唐小瓶身着仆役装,立时横眉怒目,抬手就要打人。
周燃认出此人正是关氏集团里执掌布业的大长老之一的关善猛,此人素以阴狠刻薄闻名。
他当即含笑上前,将唐小瓶护到身后,拱手道:“关先生,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关善猛一见周燃,立刻收起怒容,换上一副殷勤笑脸,躬身作揖:“原来是周大人驾到,失敬失敬!
方才老夫一时气血上头,险些误伤了贵仆,实在惭愧。”
周燃含笑摆手,语气却淡:“关老先生言重了……是我这仆从不长眼,冲撞了您,该罚才是。”
与此同时,那两名逃跑的少年被打手追上了,眨眼的工夫,便被打得惨叫连连,身上见血。
见周燃面露不忍,关善猛眼珠一转,低声道:“这两个孩子也是可怜,三天前还是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
一觉醒来,父亲被斩首,家产被夺,他们也被卖为奴,流落至此。”
周燃闻听此言,心中顿生怜悯,追问道:“他们父亲犯了何罪?”
关善猛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还不是因为盐案。”
“盐案?”
周燃心中一紧。
关善猛又道:“其父原任盐运司副使,因对私盐贩子动用酷刑,反遭报复杀害。随后家产又被其他盐贩抄没。
这两个孩子因相貌尚佳,被辗转卖入此处。”
周燃听后,心中更加不忍,望着那两名衣衫不整的少年,眉头紧锁。
随后,他径直上前,从打手手中将两名少年护到身后说:
“开个价,这两人我要带走。”
那领头打手偷眼打量,见周燃衣冠矜贵、气态沉凝,忙堆笑作揖:
“公子且稍待,小人做不得主,这就请当家前来。”
片刻后,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老鸨摇扇而来,张口便道:“一人一百贯,共两百贯,一文不能少!”
唐小瓶倒吸凉气,怒道:“两百贯?你干脆直接去抢!”
周燃抬手止住他,转向老鸨:“据我所知,罪籍青年奴仆,官价最高不过十贯。你这价码,从何说起?”
老鸨翻了个白眼,振振有词:“公子不知,为调教他们技艺,我可是花重金请了师父,这价钱自然水涨船高。”
话音未落,关善猛已来到老鸨身侧,在她耳边低声冷笑道:
“这位可是新帝的心腹,周燃,把这两个男孩给他,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这话,老鸨脸色骤变,忙不迭向周燃赔笑行礼:
“哎哟,原来是周内相,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莫怪莫怪!”
周燃淡淡道:“按官价,一人八贯,共十六贯,可愿成交?”
老鸨哪敢再讨价还价,连连点头:“愿意愿意!周内相肯赏脸,已是小苑的福气。”
交易完毕,唐小瓶捧着钱袋,瞅了瞅里面一些碎银子,心疼得直抽气:
“大人,十六贯啊!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足能买六千多斤大米,就这么没了……咱们府上又要勒紧裤腰带啦!”
周燃抬腿踢了他一下,笑骂道:“少在这儿哭穷,还嫌我们不够丢人的!”
两名少年十分感激周燃的救命之恩,连忙跪地谢恩。
“我不喜欢这般跪来跪去的。”周燃连忙将他们扶起,语气温柔,“往后你们随意些,这样我也轻松些。”
两名少年闻言,惊诧不已,难以置信地看着周燃。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遇到如此宽厚的恩人。
一时间,心中满是欢喜,却又忍不住再次叩首,连连道谢。
周燃从老鸨处得知,这两兄弟分别唤作知心与知意,乃是江云州盐运司副使知民清之子。
知民清乃是一位清名远扬的好官,却不料竟惨死于盐枭之手……
念及此处,周燃心中不禁一阵难过。
随后,他们便一同前往了云间苑的南坊阁。
他们离去不久,李午便匆匆赶至云间苑。
此时,关善猛正在茶楼中的小馆里喝茶,无意间瞥见李午的身影,心中不禁一惊:
“他怎会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