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东升因为女儿和媳妇在安子娴家做针线活,不得不去挖了二十亩田。完成任务后,任凭媳妇怎么吵闹,都不肯再多挖一锄头。反倒领着三个儿子天天去帮朱监生家挖田,为的就是父子四人一天能赚十六文钱。
他挖田的原因,是为了让女儿和媳妇,到安家做针线活,根本没想过要种稻子。他也决不相信,那片荒芜了不知多少年的沼泽地,能长出稻子来。现在安家又闹出幺蛾子,挖了田不耕种者,为民小店不赊欠任何东西。
这不是卡住了别人喉咙,要人家的命吗?整个莲花湖有一半以上的人靠为民小店过日子,不敢想象不能赊账的日子要怎么过?
杨东升敢怒不敢言,黑着一张脸,拖着板车来拉稻种。心里把安子娴骂了几百遍。像杨东升这样的人很多,他们都挖了田却不愿种稻,但慑于不耕种就赊不到东西的淫威。骂骂咧咧到安子娴家领稻种。
安子娴也不介意这些骂骂咧咧的话,听到也当没听到。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是最公正的审判官。
杨大柱在老娘的棍棒催赶下,不情不愿的挖了六亩三分田,又在老娘的棍棒催赶下,不情不愿的到安子娴家领稻种。老远就大喊:人呢,死到哪去了。种他娘的稻子,管天管地还管到老子头上来了。
安子山要出去给他称稻种,让安子娴给拉住了。杨大柱见没人理他,更加嚣张:人死绝了吗?再不出来老子走啦。安子娴把门嘭的一声推开,阴沉着脸喝道:哪来的疯狗狂吠?杨大柱一脸络腮胡子,瞪着双牛眼骂:小娘皮,你骂谁疯狗呢?
安子娴怒瞪着他:谁乱吠,谁就是疯狗。杨大柱暴跳如雷:欠揍的小娘皮,看老子不撕烂你这张逼嘴。说着恶狼扑食似的朝安子娴扑来。
安子娴等他靠近,噼里啪啦几个大耳光,打得杨大柱晕头转向,又抬起一脚,重重踢在他干瘪瘪的肚子上。杨大柱捂着肚子哀嚎着爬起来:你敢打老子,老子让我弟弟宰了你。
安子娴又飞身上前,甩了他两巴掌:敢在你姑奶奶面前称老子,姑奶奶打得你满地找牙。杨大柱只觉得脑袋嗡嗡响,鼻血,嘴巴里的血不要钱的流,看着甚是吓人。
安子娴说:我好心好意赊稻种给你们种,你们不仅不领情,还要骂人。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都当我安家棉花性子,恁好拿捏不成?他妈的,从现在开始,稻种不再赊欠,要种稻出钱买。我安家不再做好人好事。
杨大柱骂骂咧咧的走了,剩下那些没拿到稻种的人傻眼了。他们都是些投机取巧,圆滑刁钻的人精。看别人挖田,不挖怕吃亏。只挖了十亩二十亩便不挖了,等拿到田契时,都十分庆幸自己眼光独到。
可他们打心里不相信沼泽地能长稻子,不种又怕错过机会,种稻又怕颗粒无收还要蚀本。虽说现在稻种可以赊,等四个月秋收后,不管稻田里有没有收入,可都是要还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老天不会掉馅饼。
正在他们患得患失之际,安子娴来一招不种稻,为民小店就不给赊东西,一下子就掐住了他们的七寸。
连续三年灾荒,让很多人家掏空了家底,都是在寅吃卯粮。这两个月靠着沼泽地挖田,为民小店赊钱勉强过日子。原本他们准备捏着鼻子,认下了安子娴定的规矩,乖乖的领了稻种回去种。但被杨大柱这么一闹,稻种赊不到了,他们哪有钱买稻种?
那些没有田的人家,找各村村长,要他们让为民小店收回说出去的话,继续给大家赊东西。各村村长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纷纷找里正商量对策。
里正也没什好办法,为民小店是安家产业,人家有权立规矩,村民不明白,村长和里正不糊涂。但他们还是觉得有必要和安子娴商量一番,安定团结是村长和里正的职责所在。
里正和村长一行人来到为民小店,正碰上肖家村的肖长顺和肖长明,正在和安子娴吵架。肖长顺质问安子娴,为民小店为什么不再赊账?安子娴说:为民小店是我家开的,想赊就赊,不想赊就不赊。赊给你是情分,不赊是本分。没有谁规定杂货店一定要赊账。
肖长顺说:出尔反尔,不是君子所为。安子娴冷冷的说: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肖长顺愣了一愣说:为民小店,不为民,实为名不副实。安子娴被逗笑了:你叫肖长顺,就事事顺遂了吗?那干嘛不叫肖有钱,肖银宝?就不用赊东西了。肖长顺老脸涨红,你你你半天,差点气死。
安子娴瞪了他一眼:你什么你?她拿出账本道:李家从上月开始,在为民小店一共赊了八百七九文钱。有杂面,有油盐酱醋。还有一只陶土锅,五只碗。为民小店养了你家快一个月了,你只赊不还,难道为民小店要一直养着你家不成?
肖长顺脸都涨成猪肝色:我又没说不还。安子娴说:据我所知,这个月里,你们父子都不干活,没有一分钱的收入,你拿什么还?难道我为了几百文钱,逼死你不成?所以,从今以后,没人做工的人家,概不赊欠。
肖家村的村长肖四邻说:安姑娘,你也不能以偏概全,并非所有的人都和肖长顺一样。你不给没田地,不打工的人赊欠,有失公允。
安子娴说:村长,我想你搞错了,我家开为民杂货店,是以赚钱为目的的,并不是想做慈善。之所以给乡亲赊账,本着人不亲,水亲的乡邻之情,给那些手头拮据的人,解一下燃眉之急,并不是想做大善人。-除非村长愿意替他们担保,我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赊欠。
肖四邻神情颇为不自然,心中暗恨肖家村的人,一个个都不让他省心。他当然不可能为村民当保,一个不慎是要被牵连坐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