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指尖抚过账册泛黄的纸页,上面用朱砂标注的交易明细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周显与各州府贪官的分赃记录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连每一笔赃银的用途都记得明明白白——买良田、置宅院、给京城官员送礼,唯独没有半分用在百姓身上 。
“这些账册,你可都看过?”沈辞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周明,语气平淡却带着压迫感。周明连忙点头,头垂得更低:“下官……下官看过几页,知道周显勾结了不少官员,可下官不敢多问,也不敢告诉别人 。”
赵武从木盒里拿出那几张羊皮纸,递到沈辞面前:“大人,这是匈奴的交易凭证,上面写着周显答应给匈奴提供五十副盔甲,还有三张边境布防图,约定三日后在黑风口交货 。”
沈辞展开羊皮纸,上面的匈奴文字歪歪扭扭,旁边还附着汉字注释,落款处盖着周显的私章。他将羊皮纸和账册一并收好,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三日后交货?看来周显早就留了后手,就算被抓,也要给靖安州留个大麻烦 。”
周明听到“黑风口交货”,身子猛地一颤:“沈知州,黑风口是边境最险要的关口,若是匈奴拿到盔甲和布防图,肯定会趁机南下劫掠,咱们得赶紧通知边境守军 !”
“通知守军是自然,但在此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沈辞蹲下身,盯着周明的眼睛,“周显跟匈奴交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他的接应人是谁?”
周明眼神闪烁,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周显的接应人是黑风寨的余孽!去年黑风寨被剿灭后,还有十几个人逃了出来,躲在黑风口附近的山洞里,专门帮周显传递消息、跟匈奴交易 。”
“黑风寨余孽?”沈辞心中一动,他之前查黑风寨时,就觉得寨子里的匪众逃得太干净,原来是被周显收编了。他站起身,对赵武吩咐:“你立刻带五个捕快,去边境守军大营,把交易凭证和布防图交给守将,让他加强黑风口的戒备,另外,查清楚黑风寨余孽的藏身山洞 。”
赵武领命刚要走,沈辞又补充道:“告诉守将,按兵不动,等三日后交易时,将匈奴和黑风寨余孽一网打尽——咱们要的是活口,好从他们嘴里撬出更多周显的秘密 。”
等赵武离去,沈辞让捕快把周明押到驿站外的马车上看管,自己则留在驿站里,重新翻看那些账册。他发现账册最后几页记录着一笔特殊的开支——“给京城李大人送礼,纹银五千两,玉器十件”,这个“李大人”没有写全名,只标注了“都察院”三个字 。
“都察院的李大人……”沈辞指尖在“李”字上轻轻敲击,结合之前刘承宗提到的左都御史,难不成这个“李大人”就是左都御史李嵩?若真是如此,周显的后台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硬 。
他正思索着,驿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一个捕快匆匆跑进来:“大人,苏小姐派人来了,说州府那边出了变故,周显在牢里装病,买通了狱卒,想要越狱 !”
沈辞脸色一变,连忙收起账册:“苏清鸢有没有说周显想逃去哪里?”
“派来的人说,周显越狱后,可能会去黑风口跟匈奴汇合,他在牢里跟狱卒说,要亲手把布防图交给匈奴首领 。”捕快答道 。
“好一个狗急跳墙。”沈辞冷笑一声,“他以为逃出去就能跟匈奴交易,却不知道咱们早就掌握了他的底细。赵四,你带两个捕快,立刻回州府通知苏清鸢,让她加强大牢的戒备,别真让周显逃了——另外,告诉她,周显的接应人是黑风寨余孽,让她派人盯着黑风口方向 。”
捕快领命离去,驿站里只剩下沈辞和两个守着周明的捕快。沈辞走到驿站门口,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心中已有了计划。周显想逃去黑风口,正好可以将计就计,设下埋伏,不仅能抓住周显,还能把匈奴的人一网打尽 。
傍晚时分,赵武从边境守军大营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铠甲的中年将领。“大人,这是边境守军参将秦峰,他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黑风口附近布下了埋伏 。”赵武介绍道 。
秦峰对着沈辞拱手行礼:“末将秦峰,见过沈知州!末将已经派了五十名精兵,伪装成樵夫和猎户,在黑风口的山洞附近埋伏,只要周显和匈奴人一出现,立刻就能将他们包围 。”
“秦参将办事,本州放心。”沈辞点点头,将账册里关于“京城李大人”的那几页抽出来,递给秦峰,“秦参将,你看看这个,周显给都察院的李大人送了不少礼,你在边境多年,可知都察院有哪位李大人跟周显有关系 ?”
秦峰接过账册,仔细看了一遍,脸色凝重起来:“沈知州,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嵩,就是咱们靖安州人,听说他跟周显是同乡,周显能当上按察副使,全靠李嵩举荐。这个‘李大人’,十有八九就是李嵩 !”
沈辞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眉头皱得更紧了。左都御史掌管都察院,负责监察百官,若是他跟周显勾结,那靖安州的贪腐案就不是简单的地方案件了,很可能牵扯到京城官场 。
“这件事,暂时不要声张。”沈辞将账册收好,“等抓住周显和匈奴人,拿到更多证据,再一并禀报御史大人和朝廷。秦参将,你继续盯着黑风口,有任何动静,立刻通知我 。”
秦峰领命离去,沈辞带着赵武和捕快们返回安平县衙。刚到县衙门口,就见暂代安平县令的县丞匆匆跑来:“沈知州,不好了!周明的小舅子带着十几个当铺的伙计,在县衙门口闹事,说您无故抓人,还抢了当铺的银子,要您把周明和当铺掌柜放了 !”
沈辞走到县衙门口,果然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锦袍的胖子,正是恒昌当铺的掌柜,周明的小舅子张强。张强见沈辞回来,立刻冲上前,指着他的鼻子怒骂:“沈辞!你凭什么抓周县令和我?我当铺的银子都是合法经营赚来的,你快把人放了,不然我就去京城告你 !”
“合法经营?”沈辞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那张借据,“一月利息三成,远超朝廷规定的月息一分上限,这也叫合法经营?按《大明律》,放高利贷者,不仅要没收全部赃银,还要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 。”
张强看到借据,脸色瞬间变了,却依旧强装镇定:“那……那是我跟借债人的私人约定,跟周县令没关系,你不能抓他 !”
“跟他没关系?”沈辞让捕快把从当铺搜来的账本扔在张强面前,“这账本上记录着你从周明那里拿了五千两军饷,放高利贷赚了三千两,你敢说跟他没关系?”
张强看着账本,再也说不出话来,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周围的百姓们见状,纷纷指责张强和周明贪婪,还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子扔向张强,吓得他连忙躲到捕快身后 。
沈辞对着县丞吩咐:“把张强和当铺的伙计都抓起来,押进大牢,跟周明关在一起。另外,贴出告示,告知百姓恒昌当铺放高利贷的罪行,没收的银子一部分用来给士兵换新兵器,一部分分给安平县的穷苦百姓 。”
县丞连忙应下,让人把张强等人押进大牢。百姓们见状,纷纷对着沈辞拱手道谢,安平县衙门口的骚动很快就平息了 。
回到县衙书房,沈辞刚坐下,就见一个捕快拿着一封信进来:“大人,苏小姐派人送来的急信,说周显在牢里又闹又骂,还说要是不放他出去,就把左都御史李嵩跟他勾结的事全说出来 。”
沈辞拆开信,苏清鸢的字迹里满是焦急,信中还说,狱卒听到周显提到“李嵩收了他的玉如意,答应帮他摆平贪腐案”,看来周显是想鱼死网破,用李嵩来威胁他们 。
“看来周显是真的慌了。”沈辞将信放在桌上,眼底闪过一丝腹黑的笑意,“他以为用李嵩就能威胁到咱们,却不知道咱们早就掌握了他跟李嵩勾结的证据。赵武,你明日一早去州府大牢,告诉周显,若是他能把李嵩收受贿赂、跟他勾结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可以在御史大人面前为他求情,饶他家人一命 。”
赵武有些不解:“大人,周显罪大恶极,就算他招了李嵩,也难逃一死,他会愿意说吗 ?”
“他会的。”沈辞笃定地说,“周显虽然贪婪,但最看重他的妻儿。我查过,周显的妻子和儿子都在州府,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妻儿能活命,就算拼了命,也会把李嵩的事说出来 。”
次日一早,赵武就动身前往州府。沈辞则留在安平县,督促县丞修缮城墙、给士兵换新兵器。他亲自去了军营,看着士兵们拿着崭新的长枪、穿着厚实的盔甲,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沈知州,有了这些新兵器和盔甲,就算匈奴真的来了,咱们也不怕了 !”一个士兵握着新长枪,兴奋地对沈辞说道。周围的士兵们也纷纷附和,军营里的气氛格外热烈 。
沈辞拍了拍士兵的肩膀:“好好训练,守护好边境,等秋收后,我让户房给大家发双倍的军饷,再给你们的家人送些粮食 。”
士兵们闻言,欢呼声更大了。沈辞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感叹,士兵们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不过是能吃饱饭、有趁手的兵器,能守护好自己的家人。可就是这么简单的要求,之前的贪官们却视而不见,只顾着自己贪赃枉法 。
下午时分,赵武从州府回来了,脸上带着兴奋:“大人,周显招了!他说李嵩从他那里收了不下五万两银子,还有十几件玉器和字画,李嵩答应帮他在京城打点,让他当上靖安州按察使 。另外,周显还说,李嵩跟匈奴也有勾结,去年李嵩通过周显,给匈奴送了十张京城周边的布防图,换了一千两黄金 。”
“什么?”沈辞脸色一变,“李嵩竟然敢给匈奴送京城的布防图?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
赵武将周显的供词递过来:“大人,这是周显的供词,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还有他记的送礼明细。苏小姐已经把供词抄了一份,送到御史大人那里去了 。”
沈辞接过供词,仔细看了一遍,越看越生气。李嵩身为左都御史,竟然知法犯法,不仅收受贿赂,还通敌叛国,简直是朝廷的蛀虫 。
“赵武,你立刻带捕快去州府,把周显的供词和咱们手里的账册、交易凭证都交给御史大人。”沈辞语气严肃,“告诉御史大人,李嵩的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刻禀报朝廷,若是晚了,恐怕会出更大的乱子 。”
赵武领命离去,沈辞独自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思绪万千。原本以为只是靖安州的贪腐案,没想到竟然牵扯到了京城的高官,还涉及通敌叛国。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不仅他自身难保,还会给靖安州的百姓带来灾难 。
傍晚时分,县丞匆匆跑来禀报:“沈知州,边境传来消息,黑风口附近发现了匈奴人的踪迹,大概有三十多个人,正朝着山洞的方向走去,看样子是来跟周显的人交易的 。”
沈辞立刻站起身:“走,去黑风口 !”
他带着捕快们,快马加鞭赶往黑风口。夜色渐浓,山路崎岖难行,好在他们熟悉地形,半个时辰后就抵达了黑风口附近的山坡。秦峰早已在那里等候,见沈辞来了,连忙迎上前:“沈知州,匈奴人已经进山洞了,周显的接应人也在里面,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
“再等等。”沈辞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山洞口的火光,“等他们交易完成,人赃并获,再动手不迟 。”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山洞口的火光突然晃动起来,十几个黑影从山洞里走出来,手里扛着几个大箱子,正是周显的接应人。紧接着,匈奴人也跟着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匈奴汉子,手里拿着一张布防图,正在跟接应人说着什么 。
“动手 !”沈辞低喝一声,秦峰立刻下令,埋伏在周围的士兵们纷纷冲了出去,弓箭对准了匈奴人和接应人 。
“放下武器,不许动 !”士兵们的呐喊声在山谷里回荡。匈奴人和接应人见状,顿时慌了神,想要反抗,却被士兵们团团包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
沈辞走进山洞,里面的地上散落着不少盔甲,还有几张布防图。他让人把盔甲和布防图都收好,然后走到被押起来的匈奴首领面前,冷声问道:“你们跟周显交易了多少次?除了盔甲和布防图,还从他那里拿了什么 ?”
匈奴首领梗着脖子,不肯说话。秦峰见状,上前一步,拔出腰间的刀,架在匈奴首领的脖子上:“快说!再不说,就把你们都砍了 !”
匈奴首领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说道:“我们……我们跟周显交易了三次,第一次是五十匹战马,第二次是一百支弓箭,这次是五十副盔甲和三张布防图。周显还说,等过几日,他会给我们送更多的兵器,让我们趁机南下劫掠 。”
沈辞冷笑一声,对士兵们吩咐:“把这些匈奴人和接应人都押回州府大牢,好好审问,一定要问出他们跟周显、李嵩勾结的全部秘密 。”
处理完黑风口的事,沈辞带着众人返回州府。刚到州府门口,就见巡按御史带着一群官员在等候。御史见到沈辞,立刻上前:“沈知州,你做得好!周显的供词和你送来的证据,本御史已经派人快马送往京城了。朝廷传来消息,会派钦差大臣来靖安州,彻查李嵩和周显的案子 。”
“钦差大臣什么时候到 ?”沈辞问道 。
“三日后就到。”御史拍了拍沈辞的肩膀,“沈知州,这次你立了大功,不仅清理了靖安州的贪官,还查出了李嵩通敌叛国的罪证,朝廷定会重赏你 。”
沈辞笑了笑:“下官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只要能还靖安州百姓一个太平,就算没有赏赐,下官也心甘情愿 。”
三日后,钦差大臣如期抵达靖安州。沈辞和巡按御史带着官员们在城门口迎接,钦差大臣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穿着一身绯色官袍,神色严肃 。
“下官沈辞,参见钦差大人 !”沈辞带头拱手行礼 。
钦差大臣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不必多礼,本钦差此次前来,是为了彻查李嵩和周显的案子,还请沈知州和御史大人多多配合 。”
“钦差大人放心,下官已经把所有证据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交给大人 。”沈辞说道 。
钦差大臣跟着沈辞和御史前往州府衙署,一路上,他看着街道上井然有序的景象,还有百姓们脸上的笑容,忍不住对沈辞说道:“沈知州,本钦差来之前,就听说你在靖安州查贪腐、稳粮价、修城墙,是个难得的好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
“钦差大人过奖了。”沈辞谦虚地说,“这些都是下官的本分,若是没有百姓的支持和御史大人的信任,下官也做不成这些事 。”
到了州府衙署,沈辞将账册、供词、交易凭证等证据一一交给钦差大臣。钦差大臣仔细翻看了一遍,脸色越来越凝重:“李嵩身为左都御史,竟然做出这等通敌叛国、贪赃枉法的事,真是天理难容!本钦差定会如实禀报朝廷,让李嵩和周显等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
接下来的几日,钦差大臣亲自提审了周显、周明、刘承宗等人,他们见证据确凿,再也无法狡辩,一一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