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日记的密码
“操!”费小极的咒骂被淹没在刺破耳膜的警报嘶鸣里。小山软下去的身体像一袋砸在地上的湿面粉,那口喷在冰冷铅板上的暗红血污,在惨白灯下触目惊心。
“小山!”张姨的尖叫带着哭腔,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母兽般的力量,竟一把将挡路的费小极撞开,扑到孩子身边。她沾满消毒水味的手抖得像狂风里的枯叶,想去擦小山嘴角的血,又不敢碰,浑浊的泪混着恐惧砸在孩子灰败的小脸上。
砰!砰!砰!
沉重的合金门外,撞门声如同催命鼓点,保镖粗暴的吼叫穿透警报:“警报!辐射泄漏!哪个不长眼的在里面?!开门!!”
费小极头皮炸裂!跑?带着吐血的崽子,能跑过电网和子弹?他眼珠子血红地扫视这个辐射地狱——巨大的矿石柜像沉默的恶魔,红灯疯狂闪烁,冰冷的数字还在飙升!张姨那声“小宝早就烧死了”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毒蛇啃噬心脏。这老娘们儿…真够狠!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当口,一只冰冷、枯瘦的手猛地抓住费小极的手腕!是张姨!她脸上还挂着泪,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在警报红光映照下,却透出一种近乎绝望的狠厉!她另一只手飞快地塞过来一样东西——一个薄薄的、硬壳塑料皮已经磨得发毛的旧记事本,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张翠芬”。
保姆日记?!
“拿着!滚!快滚!”张姨嘶吼着,指甲几乎掐进费小极的皮肉里,声音被警报和砸门声撕扯得破碎,“…走矿坑西边小门…密码…钥匙在日记…第…三十七页…角…”她语无伦次,眼神疯狂地瞥了一眼那本日记,又死死盯住费小极,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哀求,有绝望,还有一丝…费小极看不懂的、像是要把他烙印进灵魂最深处的刻骨铭心。
“你他妈…”费小极刚要骂,合金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门锁在撞击下变形!
没时间了!
费小极一把抄起地上的小山夹在腋下,那孩子轻得像片羽毛,嘴角还在往外渗血沫子。另一只手死死攥住那本带着张姨冰冷体温和浓重消毒水味的保姆日记。他甚至来不及看张姨最后一眼,身体本能地像条被踩了尾巴的野狗,朝着记忆中矿坑西边、堆放废弃清洁工具的更深处阴影里扑去!
几乎是同时,身后的合金门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被硬生生撞开了!刺眼的强光手电光柱如同利剑般劈入这片辐射地狱!
“人在那边!追!”保镖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汹涌而来。
费小极根本不敢回头,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小山在他胳膊下发出痛苦的呻吟。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西边小门!日记!三十七页角!
矿坑废弃区像个巨大的迷宫,弥漫着更浓的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死亡气息。倒塌的矿车架子、散落的锈蚀工具、还有不知道装着什么、散发着诡异气味的废弃油桶构成复杂的障碍。费小极仗着对地形本能的敏锐和对死亡的恐惧,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穿行,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如同跗骨之蛆。
终于,在一堆几乎被蛛网覆盖的废弃麻袋后面,他看到了一扇镶嵌在粗糙岩壁里、油漆剥落、毫不起眼的绿色小铁门。旁边墙上果然挂着一个老旧的密码按键盒。
“操!”费小极把小山轻轻放在一堆还算干燥的麻袋上,孩子已经陷入半昏迷。他哆嗦着手掏出那本“保姆日记”,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三十七页!他手指发僵地翻开本子,廉价纸张粗糙的质感摩擦着指尖。
三十七页!
这一页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迹歪歪扭扭,很多地方被水渍(也许是眼泪?)晕开。内容大多琐碎得让人烦躁:“陈先生今日带回来一块新石头,蓝色的,很沉,让小心存放,不准靠近…”、“又少了两个临时工,说是去外地了,鬼才信…”、“后厨王妈偷偷哭,她儿子在矿上不见了…”
费小极心急如焚,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一行字,寻找所谓的“角”!妈的,这老娘们儿说得不清不楚!
突然,他目光一凝!
页面右下角,靠近装订线的地方,有一小块极不规则的撕裂!纸张被生生撕掉了一个小角!大概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
“角?”费小极的心脏猛地一抽。他下意识地把手指按在那撕裂的茬口上,粗糙的毛边感异常清晰。就在这时,一滴温热的液体“啪嗒”一下,精准地落在这个撕裂的缺口边缘!
是血!
费小极这才感觉到掌心一阵刺痛,刚才情急之下撞到什么锈铁皮,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正慢慢渗出来。鲜血迅速浸染了撕裂处的纸张纤维,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猩红。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那被血浸透的撕裂茬口边缘,在血迹的浸润下,纸张背面似乎隐隐浮现出几个极其模糊、但笔画刚硬的蓝色圆珠笔字痕!像是被刻意写在这页纸的背面,透过撕开的缺口,被鲜血“显影”了出来!
费小极瞳孔骤缩!他立刻把本子翻过来,对着身后远处传来的、手电光晃动造成的微弱光线,凑近那个被血浸染的撕裂口!
透过血渍和纸张的纤维,背面那几个模糊的字迹被强行“拼”了出来,赫然是两个刺目的字:
冷库!
冷库?!陈北斗这老王八蛋的别墅里,还有冷库?!
没时间细想!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更近了!“分头搜!他们跑不远!”
费小极猛地看向密码盒。钥匙在日记第三十七页角?密码呢?!他焦躁地再次扫视三十七页的内容,目光在那些琐碎的记录上疯狂跳跃。
“…陈先生最喜欢三号楼的红酒…温度要恒温3度…”
“…九爷昨天又派人送来两条‘新鲜海鱼’,放一号库最里面…”
“今天清理冷库3号间,冻得手都没知觉…”
冷库?红酒?3度?九爷?新鲜海鱼?3号间?
一道道杂乱的信息像碎片一样在费小极这个底层混混、脑子里没什么正经知识、但街头生存智慧点满的脑子里疯狂碰撞!
赌了!他妈的!
费小极一把将日记本揣进怀里,手指带着血污,狠狠戳向密码盒的按键!
他输入了他唯一能联想到的数字组合:根据“红酒恒温3度”和“冷库3号间”拼凑出的——
033#
“滴!”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密码盒上的绿灯竟然亮了!
“开了!”费小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狗屎运!他一把拉开沉重的绿色小铁门,一股远比外面矿坑更凛冽、更刺骨的寒意混合着浓重的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像是冷冻了很久的肉类微微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冻得他一个激灵!
门后一片漆黑,只有一股股冰冷的白色寒气顺着地面流淌出来。
他弯腰抱起昏迷的小山,侧身挤了进去,反手猛地关上铁门!沉重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门外追兵的叫骂和拍门声瞬间被隔绝,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冰冷和死寂。
“咳…咳咳…”怀里的小山被寒气一激,微弱地咳嗽起来,小脸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
费小极不敢耽搁,咬牙往里走。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门缝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这里——一个不算太大但异常高亢的冰冷空间!墙壁和天花板都覆盖着厚厚的白色保温层,结满了厚厚的冰霜。一排排巨大的、覆盖着白霜的金属货架如同沉默的墓碑,整齐地排列着。
寒气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着他单薄的衣物,钻进骨头缝里。费小极打着哆嗦,牙齿咯咯作响。他妈的,这鬼地方冻死人!他把小山往怀里紧了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货架上大多空空如也,只有一些角落堆着看不清的、用白色塑料布包裹的方形物体。空气里那股若有似无的微腐气味似乎更明显了。
张姨用命撕下的“冷库”提示决不是让他来乘凉的!秘密肯定在最里面!
“冷库3号间…最里面…”日记里的字句在脑子里闪过。费小极抱着小山,踩着地面一层滑腻的薄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冷库最深处摸去。
越往里走,温度越低,寒气几乎冻结了他的呼吸。光线也愈发昏暗。终于,在冷库尽头,他看到了一个独立的、稍小一些的隔间,厚重的保温门上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牌子:“3号储备间”。
门没锁,虚掩着。
费小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侧身用肩膀顶开一条缝,一股更加浓烈、混合着冰冻尘埃和…某种奇异甜腥气的味道涌了出来!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他挤了进去。
借着手腕上廉价电子表发出的微弱荧光(这玩意儿居然还没冻坏),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头皮炸裂,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这冷库的温度还要冰冷百倍!
这是一个小小的储藏间,四周货架空着。
而在房间正中央的地面上,一块巨大的、厚实的透明冰块,如同一口扭曲的水晶棺材,突兀地矗立在那里!
冰块里,冻结着一个女人!
她蜷缩着侧卧在冰中,姿态僵硬而诡异。穿着一件早已过时的、质地看起来还不错但此刻被冻得硬邦邦的紫红色丝绸旗袍,长发凌乱地冻结在惨白的脸颊边。她的眼睛紧闭着,嘴唇呈现出一种深紫黑色,脸上凝固着一种极度痛苦和恐惧的扭曲表情!
让费小极浑身汗毛倒竖、几乎失声叫出来的,不是这具冰封的女尸本身!
而是这女尸的怀里,双臂以一种拥抱的姿态,死死地搂着一块东西!
一块有足球大小、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深邃暗蓝色、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的矿石!
铼矿!高辐射的铼矿原石!和张姨跪着擦拭的那个柜子里的一模一样!甚至更大!这块原石似乎是从矿脉上刚刚开采下来不久,边缘还带着粗粝的棱角,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幽的、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暗蓝光芒!
尸骨抱着辐射源?!这他妈是什么阴间操作?!
“九爷…新鲜海鱼…放一号库最里面…”日记里的字句如同惊雷在费小极脑海里炸响!九爷?!这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是九爷的情妇?!陈北斗把她和这要命的矿石一起冻在了这里?!为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恐惧席卷了费小极。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发现脚下像生了根。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女尸那紧紧抱着铼矿、冻得如同冰雕般的手指上!
其中一只手,一只涂着暗红色指甲油、手指纤细但冻得变形的手,一只食指微微蜷曲着,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指向她自己的胸口位置!
而在她僵硬手指所指方向的、那件紫红色丝绸旗袍的前襟处,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方形的凸起轮廓!
手机?!
费小极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陈北斗和九爷斗得你死我活,九爷情妇的手机为什么会在这里?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
他妈的,富贵险中求!反正这鬼地方辐射也吸饱了,不差这一哆嗦!
费小极把小山轻轻放在远离那冰块的一个墙角,脱下自己那件破夹克盖在孩子身上。他搓了搓冻得麻木的手,哈了几口白气,走到那巨大的冰块前。
冰层极厚,极其坚硬。那旗袍前襟的凸起离冰面还有些距离。费小极掏出裤兜里随身带着的一把多功能折叠小刀(这是他吃饭的家伙之一),找到最坚硬的锥头,咬紧牙关,对着女尸胸口前方位置的冰面,狠狠地、一下一下地凿了下去!
“咔!咔!咔!”
冰屑飞溅,刺耳的声音在死寂的冷库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每一次凿击都震得他手臂发麻。寒气顺着刀柄侵入骨髓。
“大姐…冤有头债有主,冻你的不是我费小极…借你手机用用,找到陈北斗那老王八的罪证,也算帮你报仇雪恨了…你他妈可得保佑老子!”费小极一边凿一边嘴里胡乱念叨着,既是给自己壮胆,也是某种底层逻辑下的“仪式感”。
不知凿了多久,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冰面上终于被他凿开了一个拳头大小、深及冰层内部的洞!刚好够他一只手伸进去!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住他的手臂,像无数根钢针扎进皮肉。费小极咬着后槽牙,强忍着剧痛,摸索着,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那件硬邦邦的丝绸旗袍!他沿着凸起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抠挖、摸索…
指尖传来硬质塑料和金属的冰凉触感!
他心中一喜,屏住呼吸,两根手指夹住那东西的边角,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从冻硬的旗袍布料缝隙里,把它抠了出来!
一部老款的智能手机!外面套着一个粉色的硅胶壳,上面还贴着一个可爱的小熊贴纸,与这阴森的环境和女人死前的痛苦形成诡异的反差。
冰块里的女人依旧僵硬地抱着那块致命的铼矿,死寂无声。
费小极飞快地把冻得像块铁坨的手机在衣服上蹭了蹭,擦掉表面的冰渣。屏幕漆黑一片。他用力按了按侧边的电源键。
没反应!冻没电了?!
一股绝望涌上心头。费小极烦躁地想把手机摔出去,就在这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见了冰块里女尸那只蜷曲的、指向胸口的右手食指。
指纹解锁?!
一个荒谬又充满诱惑的念头蹦了出来!尸体…也能解锁?
“操!试试就试试!”费小极彻底豁出去了。他蹲下身,凑近冰块上凿开的那个洞口,伸出冻得通红、快要失去知觉的手指,颤抖着,艰难地探进去,摸索着抓住了女尸那只冰雕般的右手手腕。
触手一片刺骨的僵硬和滑腻的冰霜感。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小心翼翼地掰开那只蜷曲的食指,将它一点点、一点点地从抱着的铼矿上移开。尸体的关节冻得如同生锈的铁器,发出极其轻微的“咯吱”声。
终于,那根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食指被他勉强扳直了。费小极立刻掏出那部冰冷的手机,用自己还算温热的掌心使劲搓了搓屏幕,哈了几口热气,然后屏住呼吸,将女尸冰冷的指尖,稳稳地按在了手机的指纹识别区域!
时间仿佛冻结。
一秒…两秒…
嗡——
手机屏幕突然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屏幕骤然亮起!
解锁了!居然真的解锁了!!
费小极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爆炸!他迫不及待地看向屏幕。
屏保照片瞬间映入眼帘!
那是一张明显偷拍角度的照片。背景是一片极度荒凉、如同末世废土般的巨大深坑!坑底是灰黑色的、寸草不生的泥土和岩石。天空阴沉得像是铅块。
而照片的绝对中心,是一个穿着厚重、笨拙、几乎看不出人形的白色防护服的人!防护服的头盔面罩是深色的,看不清里面的人脸。这人正站在深坑边缘,手里似乎拿着某种工具,弯腰在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口边缘操作着什么。远处,能看到几辆挖掘机和倾倒车模糊的影子。
核废料填埋场?!
费小极的脑子嗡的一声!张姨日记里提到过陈北斗处理“特殊垃圾”的地方!那个神秘号码发来的照片背景!
但让他浑身冰凉、血液倒流的,是照片上这个穿着防护服的人的动作姿态!那微微佝偻的腰背,那扶着工具时手臂的习惯性角度…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张…张姨?!”费小极失声低吼,声音在空旷的冷库里带着回音,充满了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那个在别墅里卑微擦地的佣人张翠芬?那个跪在辐射柜前、咒他早死的母亲?!她穿着防护服在核废料坑边做什么?填埋?!她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照片是谁拍的?为什么会成为九爷情妇手机的屏保?!
无数个尖锐的问题像淬毒的钢针一样扎进他的脑子!
“操!操!操!”费小极混乱地骂着,手指因为寒冷和震惊剧烈地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他下意识地想滑动屏幕看看手机里还有什么,也许是通讯记录?短信?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
手机屏幕顶端突然毫无征兆地弹出一条新的即时消息通知!
消息来源是一个没有保存名字的陌生号码。
消息的文字内容如同一道血色闪电,劈开了费小极混乱的思维:
“202号洞,童工暴动,失控!阿芳带的头!速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