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雾裹着寒意,将东宫藏书阁围得密不透风。阁内只点着一盏琉璃灯,暖黄的光却照不散林晚晴眼底的惶恐——她攥着锦盒的手指泛白,盒里装着的不是绣品,而是当年李昭留下的一纸育婴堂契书,纸上“李宸”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
李宸端着温好的参茶走进来,见她神色不对,便将茶盏轻放在案上,伸手想碰她的肩:“晚晴,怎么了?从下午就坐立不安,是哪里不舒服?”他的指尖刚触到她的衣袖,便被林晚晴猛地避开,她抬眼时,眼眶已泛红,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殿下,有件事,我瞒了您太久,今日再不能瞒了。”
她将锦盒推到李宸面前,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盒盖:“您打开看看,这里面是当年的契书……您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是李昭从育婴堂抱回来的。但他没告诉您,您其实是他的亲生骨肉——当年他怕您年幼时卷入夺嫡纷争,才故意对外隐瞒了血缘,让我以‘母亲’的名分护着您长大。”
“轰”的一声,李宸手中的参茶盏重重摔在地上,瓷片四溅,温热的茶水浸湿了他的衣袍。他僵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契书上的字迹,指尖抚过“生父:李昭”那行字时,指节泛白:“你说……我是他的亲生儿子?那这些年,你一直知道?”他的声音发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还有一丝被欺骗的愠怒。
林晚晴含泪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是,我知道。当年他把您抱回来时,就和我约定,要瞒着所有人,包括您。他说,等您站稳脚跟,再告诉您真相。可后来……我们之间生了嫌隙,这秘密就一直压到了现在。殿下,对不起,我骗了您这么多年。”
“骗了我这么多年……”李宸低声重复着,目光落在林晚晴脸上,过往的温柔与依赖渐渐被复杂的情绪取代——他想起自己对她的心意,那些藏在“母子名分”下的悸动,那些想与她共度余生的期许,竟从根源上就是错的。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声音里满是痛苦,“那我对您的心意……算什么?”
就在这时,藏书阁的门被猛地推开,寒风裹挟着李昭的怒喝闯了进来:“放肆!”
李昭站在门口,面色铁青,手里攥着一封被拆开的书信——那是方才内侍偷偷递给他的,信里写着李宸对林晚晴的异样心思,还有林晚晴准备坦白身世的消息。他指着李宸,气得浑身发抖:“我当年让你认她为母,是让你敬她、护她,不是让你生出这等悖逆伦常的心思!你对得起我,对得起她,对得起皇家的颜面吗?”
“父亲!”李宸猛地抬头,眼底满是挣扎,“我对晚晴的心意,不是一时冲动!这些年,是她陪我长大,是她懂我、护我,我……”
“住口!”李昭厉声打断他,目光扫过林晚晴,语气里满是失望,“还有你,我让你护着他,你就是这么‘护’的?纵容他生出这等心思,你对得起我当年对你的信任吗?”
林晚晴脸色苍白,急忙起身解释:“王爷,不是的,我从不知道殿下对我……我今日坦白身世,就是想让他明白名分,断了不该有的心思……”
“现在说这些,太晚了!”李昭怒不可遏,从袖中取出一道明黄的圣旨——那是他早已向皇帝请奏,以“太子德行有亏,悖逆伦常”为由请求废储的圣旨。他展开圣旨,冰冷的声音在藏书阁内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李宸,耽于私情,悖逆伦常,失却储君之德,着即废黜太子之位,贬为庶人,迁居皇陵守墓,非诏不得回京!”
李宸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圣旨:“父亲,您真的要废了我?就因为我对晚晴的心意?”
“心意?”李昭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决绝,“你这等违背名分、玷污伦常的心意,本就该断!我李昭的儿子,绝不能是个连尊卑伦理都分不清的人!”他看向门外的侍卫,厉声道,“来人,将废太子李宸带下去,即刻送往皇陵!”
侍卫应声上前,李宸却猛地后退一步,目光死死盯着林晚晴,眼底满是不舍与痛苦:“晚晴,你告诉我,你对我,就没有半分心意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林晚晴别过脸,泪水无声滑落,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哽咽着说:“殿下,忘了我吧。往后好好在皇陵待着,守好本分,或许……还有机会回京。”
李宸看着她决绝的侧脸,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知道,从身世揭开的那一刻,从圣旨宣读的那一刻,他与她之间,就再也没有可能了。侍卫上前架住他的胳膊,他没有反抗,只是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林晚晴,直到身影消失在藏书阁的门外。
藏书阁内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琉璃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李昭看着满地的瓷片与茶水,又看了看泪流满面的林晚晴,语气里满是疲惫与冰冷:“你也好自为之吧。从今往后,东宫再没有太子,你也不必再待在这里了,回你的暖阁去,非诏不得出。”
说完,李昭转身离去,留下林晚晴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藏书阁里。窗外的夜雾更浓了,寒意透过窗缝钻进来,冻得她浑身发抖。她看着案上的契书,看着地上的瓷片,忽然觉得,这些年的陪伴与守护,这些年的秘密与挣扎,最终都成了一场空。而她与李宸之间,那段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情愫,也随着太子之位的倾覆,彻底埋进了深秋的寒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