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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渊的掌心被符印硌得生疼,那点刺痛混着喉间未散的腥甜,倒成了支撑他在马背上坐直的锚点。

白露的外袍裹在肩头,却挡不住冰原夜风灌进领口,像无数细针在伤口上扎。

他望着前方柳长风的背影——那老修士的商队早散了,如今只带着两匹瘦马在边境讨生活,此刻正伏低身子,用马鞭拍打马臀,试图在天亮前赶到废弃的伐木营地。

还有半里。柳长风的声音被风撕碎,传到林渊耳中时只剩气音。

他摸了摸腰间的通讯玉符,那是方才在雪地里按响的,当时他指尖沾着血,符面都被染得发暗。

现在玉符在掌心发烫,说明柳长风确实收到了消息——这老东西,当年被逐出师门时,连储物袋都被搜走,偏生藏了块能跨境传讯的古符,林渊也是在宗门覆灭那晚,见他用这符召来三辆运灵草的马车,才知道的。

马蹄突然陷进雪堆,林渊的身子猛地前倾,喉间的腥甜翻涌上来。

他死死咬住舌尖,尝到铁锈味,这才压下咳嗽。

白露在旁勒住马缰,反手抓住他的手腕:

伤口崩开了。

她的指尖凉得像冰锥,却精准地按在他腕间的止血穴上,

到营地我给你换金疮药,你现在......

先看残片。

林渊打断她,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

那是从追他们的傀儡师身上搜来的,当时傀儡师被他斩了左臂,储物袋里掉出半块焦黑的青铜残片,边缘刻着弯弯曲曲的纹路,像冻裂的冰面。

柳长风的营地比林渊想象中更破。

两间用松枝搭的棚子歪在雪地里,其中一间的屋顶塌了半边,露出底下结霜的木梁。

老修士翻身下马,搓着冻红的手冲进棚子,再出来时抱着个陶炉,炉里的炭星子噼啪作响:

将就烤烤,我这没什么好东西......

他的话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林渊摊开的残片上。

陶炉砸在雪地上。

柳长风踉跄着上前,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残片,又在最后一刻缩回,用袖子裹住指尖才轻轻碰了碰:

幽夜咒......我当年在南疆跑商,见过被这咒术侵蚀的修士——全身血液结冰,连元婴都冻成冰渣。

这纹路......是冰族的封印术!

林渊的瞳孔骤缩。

他记得方才白露说苏清璃是幽夜的容器,此刻残片上的纹路突然与记忆里苏清璃寒毒发作时,皮肤上浮现的淡蓝冰花重叠。

那时他用真气护住她心脉,能感觉到寒毒像活物般顺着他的经脉乱窜,而九狱塔的震颤,竟和此刻残片传来的波动如出一辙。

冰族?他抓着柳长风的手腕,他们在哪?

老修士被他捏得倒抽冷气,却没挣扎,反而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地图:极北冰原深处,雪魄谷。

我二十年前去过一次,那地方被万年玄冰封着,连化神修士都不敢硬闯。

但冰族圣女能操控极寒之灵,传说她们的血脉里......他突然压低声音,能解世间所有寒毒。

林渊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他想起苏清璃每次寒毒发作时,都咬着牙冲他笑,说,可她的指尖凉得像浸在冰水里,攥得他掌心生疼;想起上个月在古魔渊,她为他挡了魔修的冰刃,伤口结着冰碴子,却还撑着给他递药。

此刻残片在他掌心发烫,烫得他眼眶发酸——原来不是他护得不够,是这寒毒本就来自冰族,来自能解它的源头。

现在就走。

他霍然起身,带得陶炉里的炭灰四溅。

柳长风的地图被他抢过去,他盯着雪魄谷的位置,指节捏得发白,

雪魄谷是唯一的解药,清璃等不了。

白露突然按住他的手背。

她的手还是凉的,但这次没带着止血的冷硬,反而带着点温度:

你伤没好,冰原上的暴风雪能冻穿金丹修士的道袍。

她顿了顿,从储物袋里摸出三枚避寒丹,

我有备用的,柳老头的商队以前跑极北,应该有抗寒的皮裘。

柳长风已经翻出了皮裘。

那是两件泛着油光的熊皮袄,毛絮里还沾着草屑:我就剩这两件,小友你和白姑娘穿,我......他拍了拍自己的道袍,老骨头抗冻。

林渊没推辞。

他套上皮裘,熊毛蹭得脸发痒,却让他想起苏清璃总嫌他的粗布衣服扎人,偏生又爱往他怀里钻。

他把残片贴身收好,九狱塔在丹田轻轻震颤,这次的触感不像之前的心悸,倒像某种呼应——或许是极北的寒气刺激了它?

他想起结丹时九狱塔第一次异动,那时苏清璃在他身边为他护法;现在要去冰族,九狱塔的反应更强烈了,连识海都泛起凉意,却让他在零下的气温里,头脑格外清醒。

三人出发时,天刚蒙蒙亮。

冰原的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像有人拿细石子砸。

柳长风走在最前,手里握着根青铜杖,杖头雕着冰蚕,说是当年冰族商人换给他的信物;

白露跟在中间,短刃出鞘半寸,随时防备着可能的伏击;

林渊落在最后,目光扫过雪地,留意着任何不寻常的痕迹——他现在能清晰感觉到九狱塔的变化,每走一步,体内就涌出一丝凉意,将他的经脉裹上薄冰,却半点不疼,反而让他的五感敏锐得可怕:

能听见半里外雪层下老鼠的跑动,能闻见三息前经过这里的狼的腥臊。

小心!

柳长风突然停下,青铜杖重重敲在地上。

林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前方雪地里隐约有几串脚印,比常人的大,鞋底还嵌着冰钉。

他摸出残片,那纹路此刻泛着幽蓝的光,和脚印边缘结的冰花一模一样。

风雪突然转了方向。

林渊听见风里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像某种兵器出鞘。

他拉紧皮裘,望着前方被风雪笼罩的雪丘,九狱塔在体内剧烈震颤——这次的感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摸了摸腰间的剑,剑鞘上的红绳是苏清璃编的,此刻被风吹得飘起来,扫过他冻红的手背。

是冰族的巡逻队。柳长风的声音发紧,他们......

话音未落,雪丘后转出几道身影。

为首的女子裹着银白狐裘,发间插着冰棱雕成的步摇,眉眼被白纱半遮,只露出一双寒潭般的眼睛。

她的视线扫过林渊三人,最后落在他掌心的残片上,开口时,声音像碎冰相撞:

擅闯冰族禁地者,死。

林渊的手指在皮裘下蜷紧,残片贴着心口发烫。

雪瑶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膜,他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不是恐惧,是某种近乎灼烧的急切。

苏清璃此刻该在某处发抖吧?

或许正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或许连灵力都冻得凝在经脉里,像被抽干了温度的烛火。

他望着雪瑶白纱下的眼尾,那里泛着极淡的青,和苏清璃寒毒发作时的气色像极了。

我要找寒灵花。

他松开按在剑柄上的手,摊开掌心露出那半块残片。

残片上的纹路随着他的动作泛起幽蓝光晕,在雪地上投出蛛网般的光影,

救一个人。

雪瑶的睫毛颤了颤。

她身后的冰族护卫同时握紧了腰间的冰刃,银甲与冰晶摩擦出细碎的响。

林渊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指节泛白——这是方才威胁时没有的动作。

柳长风在旁猛地吸气,青铜杖上的冰蚕纹路突然亮起,与残片的光交缠成淡蓝色的雾。

寒灵花只生在雪魄谷最深处。

雪瑶的声音依旧冷硬,却多了丝几不可察的滞涩,

谷中封着冰族千年血誓,连我族大祭司都不敢轻入。

她的目光扫过林渊腰间的红绳剑穗,又迅速移开,

凡人,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活着出来?

林渊摸向胸口,那里还留着苏清璃最后一次为他包扎时,药棉蹭过的温度。

九狱塔在丹田翻涌,凉意顺着经脉爬遍全身,他突然看清雪瑶发间步摇的冰棱上,刻着与残片相同的咒文——原来苏清璃皮肤上的冰花,不是寒毒的痕迹,是被封印的印记。

凭我必须救她。他向前半步,皮裘上的熊毛扫过雪瑶的银狐裘。

白露在侧攥紧短刃,刀锋折射的冷光恰好落在雪瑶颈间——那里有道极浅的疤痕,形状像朵未开的冰花。

柳长风的青铜杖磕在雪地上,老修士的声音带着颤:圣女殿下,二十年前雪魄谷外,是您用寒灵花救了我商队里中了幽夜咒的孩童......

雪瑶的瞳孔骤缩。

她猛地后退两步,银白狐裘扫起一片雪雾。

林渊看见她白纱下的嘴角抿成直线,像在强忍什么情绪。

九狱塔的震颤突然变得剧烈,他的识海里闪过片段:苏清璃倒在血泊中,雪瑶举着冰刃却迟迟未落;冰蓝色的火焰里,两个少女背靠背,发间都别着同样的冰棱步摇。

跟我来。雪瑶突然转身,银甲在雪地里划出刺目的光。

她的护卫们让出一条路,冰刃却仍未入鞘。

柳长风抹了把额角的冷汗,青铜杖往地上一杵:

小友,这圣女......

她知道清璃的事。林渊打断他,目光紧盯着雪瑶的背影。

白露的指尖在他臂弯轻按,是询问是否信任的暗号。

他回握她的手腕,感受到对方掌心薄茧的温度——这是他们在逃亡路上养成的默契:若信任,便回握三下。

他数着心跳,按了三次。

雪魄谷的入口比林渊想象中更逼仄。

两侧冰壁如刀削,风卷着雪粒从谷口灌进来,打在脸上生疼。

柳长风举着火折子照向冰壁,火星映出密密麻麻的古铭文,二字被刻得极深,边缘还凝着暗红的冰——像是血冻住的。

幽夜......林渊伸手触碰那些字,指尖刚碰到冰面,九狱塔突然发出蜂鸣。

他的识海炸开一片白光,看见苏清璃被锁在冰棺里,胸前的寒毒化作幽蓝锁链,另一端系着雪瑶手中的残片。

而冰棺外,九狱塔悬浮在半空,塔身的纹路与冰壁上的二字完全重合。

该走了。雪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她站在谷口阴影里,白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的下巴与苏清璃有七分相似。

林渊突然想起苏清璃总说自己是孤儿,想起她每次提到时眼底的空洞——原来她不是没有家人,只是家人被封在了记忆里。

等我。他对着冰壁轻声说,像是对苏清璃,又像是对那些未显的真相。

九狱塔的凉意漫过心口,他摸出腰间的剑,红绳穗子在风中缠上他的手腕,像苏清璃从前总爱做的那样。

谷内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林渊踏出第一步时,冰壁上的铭文全部亮了起来,幽蓝的光映得他的影子在雪地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雪瑶的银甲发出清鸣,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白纱下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像是冰棱裂开,露出底下的春水。

记住。她的声音被风卷得支离破碎,雪魄谷试炼的从不是修为......

林渊没听完。

他能清晰感觉到九狱塔在体内旋转,每一层塔纹都在与冰壁共鸣。

前方的谷道里飘来极淡的甜香,像雪地里初绽的花——那是寒灵花的味道,是苏清璃不再颤抖的温度,是他踏碎所有阻碍的理由。

他运转九狱剑心,寒意顺着经脉涌向四肢百骸。

剑鞘在腰间震动,仿佛急着要出鞘斩开这千年冰封。

谷口的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却觉得从未如此清醒——真相就在前方,苏清璃就在前方,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东西从他手里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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