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裂痕闭合的瞬间,林渊的脚步在虚空中踉跄了一下。
九狱塔第九层的“时空逆旅”像一柄烧红的铁锥,正凿穿他的识海,寿元燃烧的灼痛从丹田直冲天灵盖。
他咬着牙将苏清璃往怀里拢了拢,她的发尾扫过他下巴,凉得像落在雪地里的蛛丝。
“嗤——”金属摩擦的尖啸从身后劈开混沌雾气。
林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黑曜追来了,那家伙的金属手臂上还缠着没完全缩回的混沌丝绦,每一道都能腐蚀掉元婴修士的法衣。
他喉间泛起腥甜,却硬是扯出个笑——方才那丝“超脱气息”是九狱塔自发溢出的,连他自己都没料到,竟能将混沌化身压制到连空间锚点都追不上。
“因果剥离!”林渊低喝一声,指尖掐出玄奥法诀。
轮回狱第八层的能力如暗潮漫过四周,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些试图锁定他气息的混沌神纹正在崩解——就像用刀刮掉腐肉,连带着把伤口周围的坏肉也剜干净。
黑曜的怒吼声突然闷了下去,等林渊再回头时,只看见圣殿的尖顶在混沌海的雾里若隐若现,像座被潮水淹没的孤岛。
遗迹落地的震动从脚底传来时,林渊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低头看怀里的人,苏清璃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月白裙衫上还沾着圣殿祭坛的血渍——那是她为了拖住混沌意志,用指甲在自己心口划开的伤口。
他喉咙发紧,轻轻将她放在一块残破的青黑石碑前,碑身刻着的古字早被混沌腐蚀成了麻子,倒像极了当年青竹峰后山那口老井的井沿。
“清璃。”他指尖抚过她冰凉的脸颊,摸到耳后那道极浅的疤——那是他们第一次被追杀时,她替他挡下的飞刃留下的。
当时她还笑着说,这样以后就算走散了,也能凭这道疤找到彼此。
可现在,她颈间那半块玉珏在发光,与他储物袋里的另半块遥相呼应,却照不亮她紧闭的双眼。
林渊取出混沌回音石时,指节微微发颤。
这东西是从九阴神教大长老那里抢来的,据说能唤醒被外力封印的记忆。
他将石头贴在她眉心,淡青色的光晕立刻顺着石纹蔓延,像藤蔓爬上她的额角。
可就在光晕要触及她眉骨的刹那,“啪”的一声脆响,回音石表面裂开蛛网纹——有什么无形的手,在强行阻断这场连接。
“不要用蛮力。”
梦璃的声音像风穿过裂隙,从苏清璃的识海深处渗出来。
林渊浑身一震,抬头时却只看见她眼睫轻颤,没有其他动静。
那声音比上次更弱,却带着种近乎固执的清晰:“她的神魂……已被混沌意志打碎成无数碎片……散落在记忆的废墟里……你得一块一块找回来……”
林渊攥紧回音石,指节泛白。
他想起在圣殿冰棺旁看见的字迹——“阿渊,若你看见这行字,说明我成功拖住了混沌意志”。
原来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原来她早就在用命给他们铺路。
他喉结滚动,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矿洞见到她时,她裹着破棉袄给他塞了块烤红薯,说“矿奴也得活着”;想起外门大比时她站在观礼台,眼睛亮得像星子;想起化神天劫那天,她握着他的手说“我陪你渡”……
“我知道。”他对着苏清璃的发顶轻声说,像是在应和记忆里的她,又像是在应和此刻的梦璃。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碰到那支青玉簪——这是他们在青竹峰埋下定情玉珏时,他用竹枝刻的,后来她请炼器长老用青冥玉重铸了。
簪尾还刻着“渊”字,此刻在混沌雾气里泛着温润的光。
“记忆废墟是吧?”林渊站起身,九色瞳孔里翻涌的星河突然凝住,像被暴雨打过的湖面重新平静。
他望向遗迹深处,那里有几座倒塌的石殿,断柱上的混沌纹路还在滋滋作响。
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
“我林渊,从矿洞杀到仙域,从元婴斩到大乘,连混沌意志都敢捅一刀。”他蹲下来,用拇指抹掉苏清璃嘴角的血渍,声音轻得像在说情话,“找几块神魂碎片?这算什么劫数。”
远处传来混沌兽的嘶吼,被因果剥离的屏障挡在十里外。
林渊深吸一口气,将苏清璃轻轻抱进怀里,她的体温透过衣襟传来,冷得他心口发疼,却让他的心跳前所未有地清晰——咚,咚,咚,像在敲战鼓。
他在她身侧缓缓盘膝坐下,闭目时睫毛轻颤。
那枚九色瞳孔在眼皮下微微发烫,似有星河在翻涌——篡命之瞳的力量正在苏醒,准备穿透混沌,直抵记忆的废墟。
“清璃,”他的声音混着呼吸,拂过她耳畔,“等我。”
林渊的膝盖刚触到青黑石碑前的碎石,识海便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九狱塔第九层的“时空逆旅”还在灼烧他的灵脉,可此刻他顾不得这些——篡命之瞳的热流正顺着眼尾爬向太阳穴,像根烧红的银线,要将他的意识从凡躯里抽离出去。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苏清璃,她的呼吸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指尖无意识地蜷起,勾住他衣襟的一角。
这细微的动作让他喉结动了动,伸手将她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蹭过那道浅疤时,记忆突然闪回青竹峰的雨夜里。
那时她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却笑着把烤红薯塞进他手里,说“矿奴也得活着”——可现在,活着的是他,而她的神魂正在混沌里支离破碎。
“清璃,我数到十。”他声音发哑,将她轻轻放在铺着自己外袍的石台上,“一息都不会多留。”
话音未落,篡命之瞳的力量已如潮水漫过识海。
林渊的睫毛剧烈颤动,眼前的混沌雾气先是扭曲成螺旋,接着“轰”地一声坍缩成一条幽蓝通道。
通道四壁泛着星屑般的微光,像是用无数细碎的记忆碎片粘合而成,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脆响——那是混沌意志在啃噬通道边缘的痕迹。
他的意识刚触到通道入口,后颈便泛起凉意。
这是九狱塔在示警,告诉他再往前一步,便要彻底脱离肉身的保护。
林渊抿紧嘴唇,右手按在左胸——那里贴着苏清璃当年塞给他的半块玉珏,此刻正随着心跳发烫。
“她替我挡过飞刃,抗过天劫,”他在心里说,“我连混沌都闯了,还怕这点风险?”
通道深处突然涌出一阵风,裹着若有若无的梅香。
林渊脚步一顿——这是苏清璃常用的香粉味,当年在青竹峰,她总说“修士也要活得体面”。
他眼眶发热,加快了脚步,意识如游鱼般钻进通道,肉身的感知逐渐模糊,只剩掌心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当视野重新清晰时,林渊发现自己站在虚无之中。
四周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碎片,有的是青竹峰的晨雾,有的是外门大比的擂台,还有一片闪着银光——那是化神天劫时,苏清璃替他挡住雷劫的剑影。
正中央悬浮着一座破碎的宫殿,汉白玉的廊柱断成两截,飞檐上的瑞兽缺了半张脸,却仍能看出当年的辉煌。
宫殿台阶上,一个少女的身影正背对着他。
她穿着月白衫子,发尾用竹枝簪子别着,正是二十年前刚入青竹峰的苏清璃。
林渊的呼吸骤然急促,他想喊她的名字,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抬起手,指尖刚要碰到那道身影,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荡。
“咔嚓——”
最近的记忆碎片突然炸裂,碎成星尘般的光点。
林渊踉跄后退,却见少女的身影开始虚化,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碎。
他顾不上危险,大步冲过去,在身影即将消散的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是真实的温度。
林渊浑身一震——苏清璃的手腕比他记忆中更纤细,皮肤带着少女特有的温热,像春天刚化的溪水。
他抬头看她的脸,却发现她的五官还未完全清晰,只余下一双眼睛,亮得像浸在月光里的琉璃。
“阿渊?”她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疑惑,却让林渊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这样唤自己,在真实的记忆里,她总爱叫他“林师兄”,连吵架时都带着点端着的客气。
可不等他回应,空间再次震颤。
这次更剧烈,连宫殿的残垣都开始剥落。
林渊本能地将少女护在身后,却听见一道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又像是某种古老存在在说话:“欢迎回家,斩劫者。”
这声音熟悉得让他发寒——像极了当年在九狱塔第一层,那个指引他唤醒塔灵的声音;又像化神天劫时,云层里若隐若现的“天道之音”。
林渊的九色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九霄盟典籍里的记载:“斩劫者,逆天道而行者也,必受万劫加身。”可此刻这声音里没有威胁,只有某种……期待,像是在等他想起什么。
“你是谁?”他对着虚空喝问,怀里的少女却突然抓住他的衣袖。
他低头,看见她的眼睛里泛起水雾,小声道:“阿渊,我害怕,这里的光……在消失。”
林渊的喉结动了动,所有质问都咽了回去。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指缝传来:“不怕,我带你走。”
话音刚落,他的识海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
那是肉身发出的警告——篡命之瞳的力量即将耗尽,再留下去,他的意识可能永远困在记忆废墟里。
林渊咬着牙,将少女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跟着我,别松开。”
可就在他要带着她离开时,少女的身影突然开始透明。
她的手从他掌心滑落,声音变得飘忽:“阿渊,我好像……想起来了。”她的眼睛里闪过破碎的画面:圣殿祭坛上的血痕,混沌丝绦缠上她脖颈时的剧痛,还有她在冰棺上刻下的字迹——“阿渊,若你看见这行字,说明我成功拖住了混沌意志”。
“清璃!”林渊扑过去,却只抓住一把虚无。
记忆碎片如暴雨般坠落,宫殿在他眼前分崩离析,通道的幽蓝光芒重新亮起。
他最后看了眼少女消失的方向,咬牙冲进通道。
当意识重新沉入肉身时,林渊的额角已渗出冷汗。
他猛地睁眼,却发现苏清璃的身躯正在散发淡淡金光。
那光从她心口的位置涌出,顺着经脉游走,连她颈间的半块玉珏都在共鸣,发出清越的鸣响。
林渊伸手触碰她的手背,这次没有冰凉,反而带着某种温暖的震颤,像是有什么古老的力量正在苏醒。
“清璃?”他轻声唤她,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她眉骨——那里还残留着混沌回音石碎裂时的淡青光晕。
远处传来混沌兽的嘶吼,却被因果剥离的屏障挡在十里外。
林渊望着她逐渐红润的脸颊,突然想起方才记忆里少女的话:“我好像……想起来了。”
他不知道这金光意味着什么,是混沌意志的反扑,还是苏清璃自身的觉醒?
但他知道,无论前方是什么劫数,他都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了。
九狱塔在识海深处轻轻震颤,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
林渊将苏清璃重新抱进怀里,看着她发间的青玉簪在金光里流转,突然笑了——当年他用竹枝刻的簪子,如今终于要见证更重要的事了。
“等你醒了,”他对着她发顶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的温柔,“我们去青竹峰埋玉珏的地方,重新刻一支簪子。这次,刻‘清’字。”
话音未落,苏清璃的指尖突然动了动,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