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阴森的地牢深处，火把的光芒在潮湿的石壁上跳跃，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霉味和一种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最深处的铁栅栏后，波斯副使索罗斯被沉重的精铁镣铐锁住手脚，固定在一张冰冷的石椅上。他华丽的波斯锦袍早已污秽不堪，金色的卷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曾经精明狡黠的蓝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恐惧和一丝挥之不去的茫然。
沈砚端坐在审讯桌后，玄色官袍如同凝固的夜色，面容冷峻如刀削斧凿。林岚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深青色的胡服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道沉静的影子，清冷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透镜，捕捉着索罗斯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生理反应。桌案上，摊放着林岚复原的磁力磷粉喷射机关图纸、催眠香料逆推配方、以及几份关键的证物拓片。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索罗斯的心头。
“索罗斯，”沈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冰冷力量，在地牢中激起沉闷的回响，“阿胡拉大祭司焚身之谜已解。那水晶镜框中的磁力机关，喷出的白磷遇气即燃，便是那‘神罚天火’的真相！此机关的设计、制造所需特制磁石、以及最终在匠作监内杀人灭口…种种铁证，皆指向你波斯使团内部，指向你这位…对大祭司之位觊觎已久的副使！”
索罗斯的身体猛地一颤，镣铐哗啦作响。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辩解，但沈砚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用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语气步步紧逼：
“然，仅杀阿胡拉一人，尚不足以掀起长安惊涛，不足以将‘异星灾祸’之名强加于林仵作！那镜中‘妖女显形’的诡谲一幕，才是你栽赃嫁祸、祸乱人心的真正杀招！说！”沈砚猛地一拍桌案，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你究竟是如何，让满座王公贵胄、连同你使团上下，众口一词，指证林仵作显形镜中？！”
索罗斯被这声怒喝惊得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眼神惊恐地扫过桌案上那些代表着致命证据的纸张，最后落在林岚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上。连日来的精神折磨、催眠香料解药带来的认知混乱、以及此刻被彻底戳穿核心阴谋的恐惧，终于压垮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是…是那香…那香料…”索罗斯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崩溃的哭腔，“还有…那镜…镜后的光…”
“香料？”林岚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冰锥刺破他的防线。她上前一步，拿起桌案上一个密封的小玉瓶，里面是深褐色的粉末。“你指的是…在幻戏仪式开始前，由你亲手点燃，放置在水晶镜四角的…这些‘安神定魄’的‘波斯秘香’？”
索罗斯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抬头看向那玉瓶，眼中充满了恐惧：“对…对！就是它！但…但那不是安神香！是…是阿胡拉…不！是…是有人给我的！”他语无伦次，精神显然处于极度混乱的状态，“他说…只要我按他说的做…点燃这香…在仪式开始前…让香气弥漫整个御苑…就能…就能让所有人都看到‘神迹’…就能…就能让阿胡拉的光芒…盖过所有人…让波斯…让波斯获得最大的荣耀和陛下的恩宠…” 他的话语混乱，显然部分记忆被催眠暗示扭曲，但核心行动却被清晰地供认出来。
“有人给你的？”沈砚眼中寒光一闪，捕捉到关键，“谁？是不是高全？或者…归藏的人？”
“高…高公公？不…不是他…”索罗斯眼神迷茫，痛苦地摇着头，“那人…蒙着脸…声音很怪…他…他给了我香料的配方…还有…还有一包已经配好的香粉…说…说这是沟通神灵的关键…让我务必在仪式开始时点燃…” 他指向林岚手中的玉瓶，“就是…就是那个！”
林岚与沈砚对视一眼。香料来源的线索虽未完全明朗（指向蒙面人），但索罗斯亲口承认点燃了致幻香料，已是铁证！
“香料点燃后呢？”林岚追问，声音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当香气弥漫，众人陷入迷离，阿胡拉在镜前被白磷烈焰吞噬的瞬间…那镜中出现的‘我’的影像…又是怎么回事？！”
“镜…镜影…”索罗斯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度惊恐，仿佛回忆起了最可怕的梦魇，“火…好大的火…阿胡拉…阿胡拉在惨叫！所有人都吓呆了！吓疯了！就在…就在最乱最怕的时候…那镜子！那水晶镜！它…它突然亮了一下！好亮！好刺眼！像…像一道闪电！然后…然后镜子里…就…就出现了…” 他颤抖地抬起被锁住的手，指向林岚，声音充满了见鬼般的恐惧，“…就出现了你！穿着…穿着那身古怪的黑衣（林岚的现代法医服）！冷冰冰地看着所有人！就在火焰里！就在阿胡拉烧焦的身体后面！清清楚楚！所有人都看见了！都看见了！魔鬼！妖女！异星！！” 他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显然那一幕对他造成的心理冲击和催眠暗示极其深刻。
“镜后亮光？闪电般刺眼？瞬间显影？”林岚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弧度。她不再看陷入癫狂的索罗斯，转身从证物箱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小心包裹的物件。打开油布，里面是几块扭曲变形、边缘焦黑的黄铜片和一小撮残留的、闪烁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粉末——正是当初在水晶镜框隐秘凹槽中发现的东西！
“索罗斯，你看清楚了！”林岚的声音如同审判的钟声，她拿起一小块黄铜片，上面依稀可见一个微型凹槽和烧灼的痕迹，“这就是镶嵌在水晶镜背后暗格里的镁粉投影装置残件！”
“镁…镁粉？”索罗斯的疯狂喊叫戛然而止，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
“一种极其活跃的金属粉末，”林岚指尖拈起一点银白色的镁粉，在火把光芒下，粉末闪烁着危险的光泽，“遇热或剧烈摩擦时，会瞬间燃烧，爆发出极其强烈、刺目的白光！如同你所说的‘闪电’！” 她拿起另一块带有透镜结构的焦黑铜片，“这个凹槽，便是放置特制镁粉包的地方。旁边这个微型凸透镜，负责聚光成像。”
她走到审讯桌旁，铺开一张纸，上面是她根据残件和现场痕迹绘制的复原图：“仪式之前，凶手（或你按指令）早已将一幅精心绘制的、林仵作身着异服的画像（指向现代法医服），放置在水晶镜后方某个特定的焦点位置！画像很可能是绘制在极薄的、半透明的丝绸或特制纸张上。”
林岚的手指在图纸上移动：“当阿胡拉被焚、全场陷入极度的惊骇与混乱的刹那——”
她的手指猛地指向代表镁粉装置的部位！
“隐藏在暗处的凶手（或延时机关），瞬间点燃了暗格中的镁粉包！”
“轰！”（模拟音效）
“镁粉猛烈燃烧！爆发出短暂却足以致盲的强烈白光！这白光如同探照灯，穿透水晶镜面（水晶本身透光性极佳），将后方放置的那幅林仵作的画像，通过凸透镜的聚焦放大作用，瞬间、清晰地投射到了巨大的水晶镜面之上！形成了一幅巨大的、仿佛悬浮在镜中火焰里的‘妖女显形’幻影！”
林岚的声音清晰而冰冷，揭露着这栽赃计谋最核心的诡计：“白光强烈却短暂，如同闪电，转瞬即逝。但在场的所有人，早已被催眠香料侵蚀了心智，处于精神恍惚、感知扭曲、极度易受暗示的状态！阿胡拉被‘天火’焚身的恐怖景象已是惊魂未定，紧接着镜中又爆发出刺目白光，映照出‘异服妖女’的冰冷影像！这强烈的视觉和心理冲击，如同最粗暴的烙印，在香料致幻效果的催化下，被无限放大、扭曲、并篡改记忆！让他们‘无比确信’自己亲眼目睹了‘妖女显形’！所谓的‘众口一词’，不过是被集体催眠暗示后的伪证！是你索罗斯，点燃了致幻的香料，制造了集体催眠的土壤！更是你背后的黑手，点燃了那嫁祸的镁粉，将林仵作的影像投射成‘灾祸之源’！好一个香料控心在前，镜影栽赃在后的连环毒计！”
真相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了所有华丽的伪装和诡异的迷雾！索罗斯瘫在石椅上，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他嘴唇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香料是他亲手点燃的，镁粉投影的装置虽未必是他亲手触发，但这整个栽赃计划的核心环节，他都是最直接的执行者和见证者！铁证如山，供认凿凿！
沈砚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把光芒下拉出长长的、如同审判者般的阴影。他俯视着彻底崩溃的索罗斯，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带着最终定谳的冰冷力量：
“索罗斯！你勾结内宦，谋害主使，构陷忠良，祸乱长安！香料控心，镜影栽赃，桩桩件件，罪无可赦！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索罗斯的头颅无力地垂下，只有镣铐随着身体的颤抖发出绝望的呜咽。香料燃起的迷烟早已散尽，镁粉爆发的白光亦已湮灭，唯有这地牢的冰冷与真相的残酷，将他彻底钉死在这连环毒计的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