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在许一手中微微发颤。她看着照片上两个父亲年轻的笑容,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你早就知道?她问钟夏,声音有些哑,知道盗版的事和你叔叔有关?
钟夏的视线还停留在日记本上。父亲去世前,确实说过一些模糊的话。他说我们两家之间有些误会,但从来没提过具体是什么。
李鹿拿起那张照片,对着阳光仔细看。等等,她说,照片后面还有字。
果然,在「最好的校对,是让爱准确抵达」下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需要倾斜角度才能看清:
「但如果方向错了,再精确的校对也是徒劳。」
许一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翻出一张旧照片——是高中时拍的她家印刷社的火场。在焦黑的废墟前,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逃离现场。
这个身影,她放大照片,我一直以为是你父亲。
钟夏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这不是我父亲。他的声音低沉,这是我叔叔。他左腿有点跛,看这个奔跑的姿势...
三人沉默了片刻。风吹过野菊花丛,带来远处拖拉机的轰鸣声。
所以,许一轻声说,我们两家这些年的疏远,都是因为一个误会?
钟夏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第七棵野菊前,继续挖着刚才的土坑。很快,他又挖出一个小木盒。
木盒里是一沓信,信封已经泛黄。最上面一封的收件人写着「老许」,寄件人是钟夏的父亲。
「老许:我知道你替我扛下了盗版的罪名。这份情,我记一辈子。但出版社的人还在盯着,我们暂时不能来往了。等风头过去,我一定亲自登门道歉。」
信没有寄出的邮戳,显然是被扣下了。
许一一封封翻看这些信。每一封都在试图解释真相,每一封都充满了歉意和无奈。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她父亲去世前一个月。
「老许:听说你病了。我偷偷去医院看过你,但没敢进去。夏夏和一一都长大了,两个孩子好像...有点什么。如果我们当年的误会让他们错过,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许一抬头看向钟夏,发现他也在看她。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忽然想起高中时,每次在走廊遇见,他都会迅速移开视线。原来那不是厌恶,而是...
你叔叔现在在哪里?李鹿问,打破了沉默。
钟夏摇摇头。父亲去世后,他就离开了溪塘村。有人说在南方见过他,但不确定。
陈砚从卫生院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档案袋。我可能知道他在哪。他说,出版社的旧档案里,有个叫钟明的临时工记录,最近一次出现是在深圳的一家印刷厂。
许一的心跳突然加速。她看向钟夏,发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日记的封面。
要去吗?她轻声问。
钟夏沉默了很久。最后,他抬起头,目光坚定:要。但不是为了追究责任,而是为了...解开这个结。
夕阳开始西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许一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有些事,不是我们这代人能说得清的。
但现在,她忽然觉得,也许他们这一代,可以试着去说清。
槐树的叶子在晚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跨越了十年的故事。而这个故事,终于要迎来它的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