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港区,临海公园。
冰冷的雨丝在海风的吹拂下,斜斜地打在堤岸和礁石滩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防波堤,发出沉闷而永恒的呜咽。
绘梨衣赤着脚,站在冰凉湿滑的鹅卵石上,微微仰着头,那双纯净的暗红色瞳孔,带着一丝小动物般的茫然和不易察觉的期待,望着堤岸上那个撑着黑伞、白衣如雪的身影。
她身上那件单薄的恐龙图案睡衣已经被雨水打湿,贴在皮肤上,让她微微有些发抖。
那句夹杂着气声的、笨拙的请求“伞……可以……一起吗?”还飘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江南静静地站着,伞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倒映着下方女孩被雨水打湿的、显得有些狼狈又异常纯净的身影。
海风吹过,卷起更密的雨丝。
几秒钟的沉寂,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绘梨衣似乎有些不安,小巧的脚趾在冰冷的石头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然后,江南动了。
他的动作依旧很慢,很轻,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和漠然。
他没有走下堤岸,也没有邀请绘梨衣上来共享他的伞。
他只是微微抬起了空着的左手。
动作很随意,仿佛只是拂开眼前的雨丝。
然而,下一瞬间——
在他左手前方的空气中,空间仿佛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就像……从虚无中,直接“提取”了某件物品。
一双崭新的、柔软的、浅灰色的羊绒室内拖鞋,凭空出现,轻轻地、准确地落在了绘梨衣面前干燥一些的鹅卵石上。
拖鞋的款式很简单,甚至有些老气,但材质一眼看去就极其舒适和昂贵。
紧接着——
又是一阵微不可查的空间涟漪。
一把同样崭新、样式古典、伞骨纤细、伞面是厚重防雨黑绸的长柄雨伞,凭空出现,悬浮在绘梨衣的头顶上方,然后缓缓落下,伞柄精准地递向了她那只微微抬起、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手。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违背常理。
仿佛神明,随手赐予了凡人两件微不足道的日常用品。
绘梨衣呆呆地低下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脚边的、看起来暖呼呼的拖鞋,又抬起头,看着悬浮在自己面前、散发着崭新气息的黑绸雨伞。
她的红色瞳孔中,充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困惑。
她似乎完全不明白这些东西是怎么出现的。但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白衣的大哥哥,似乎……并没有恶意?
她犹豫了一下,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将一只冰凉的小脚,伸进了那只柔软的拖鞋里。
温暖的绒毛包裹住她冰冷的脚趾,一种舒适的暖意传来。
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把另一只脚也放了进去。
大小……刚刚好。
她踩在拖鞋里,柔软的触感让她微微动了动脚趾。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那把依旧悬浮在她面前的雨伞。
她伸出小手,有些迟疑地,握住了那冰凉而光滑的檀木伞柄。
在她握住伞柄的瞬间,悬浮的力量消失了,雨伞的重量落在了她的手中。她似乎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连忙用两只手一起抱住了伞柄。
黑色的伞面在她头顶撑开,隔绝了冰冷的雨丝。
她站在自己的小伞下,穿着暖和的拖鞋,呆呆地仰起头,看着堤岸上那个依旧撑着黑伞、白衣如雪、仿佛什么都没有做的身影。
湿冷的难受感消失了。
一种奇怪的、微弱的安全感,包裹了她。
她看着江南,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还是发不出清晰的音节。最终,她只是微微地、极其轻微地……对着江南,鞠了一个躬。
一个很轻、很笨拙,但充满了感激的礼节。
然后,她抱着那把对她来说有些过大的黑绸伞,转过身,一步一挪地、小心翼翼地踩着她那双新拖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公园出口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回头,小小的身影在雨中和伞下,显得格外孤单,却又多了一丝莫名的……被庇护的意味。
江南始终静静地站在堤岸上,撑着伞,目光空洞地看着她离开。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句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绘梨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公园的拐角,再也看不见。
海风吹过,卷起浪涛的声音。
江南缓缓地低下头,看了一眼刚才那双拖鞋出现的地方。那里的鹅卵石依旧是湿的,没有任何痕迹。
冰冷的雨丝依旧在不紧不慢地飘洒,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动着黑绸伞面,发出细微的噗噗声。
绘梨衣抱着那把对她来说有些过大的黑伞,伞柄冰凉光滑,她需要用两只手才能勉强抱稳。
她穿着那双崭新柔软的灰色羊绒拖鞋,踩在湿漉漉的鹅卵石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公园出口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
一步,两步。
她走得有些慢,拖鞋在石头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海风吹起她暗红色的发丝,拂过她白皙却带着茫然的脸颊。
她快要走到公园边缘的灌木丛时,脚步却慢慢地、慢慢地停了下来。
她抱着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然后,她缓缓地转过了身。
那双纯净的、不染一丝杂质的暗红色瞳孔,再次穿过细密的雨幕和昏暗的光线,望向了堤岸的方向。
江南依旧站在那里。
撑着那把奢华的黑伞,白衣在夜色和海风中微微拂动,仿佛从未移动过。
他空洞的目光,似乎也正落在她的身上,又似乎穿透了她,望向了更远处的、漆黑的海面。
绘梨衣看着那个身影。那个给她伞和拖鞋,却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大哥哥。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简单而空白的心底悄悄蔓延。
不是恐惧,不是困惑,而是一种……想要靠近的微弱冲动。
她抿了抿嘴唇,抱着伞,又开始一步一步地、朝着堤岸的方向,挪了回去。
她走得很慢,很小心,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终于,她再次停在了堤岸下方,距离江南几米远的地方。
她微微仰起头,雨水顺着她的伞沿滑落,滴在她新穿的拖鞋上。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她努力地组织着语言,气流在喉咙里艰难地摩擦,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然后,她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堤岸上江南的身边,最后,她用那双纯净无比的眼睛望着江南,用一种极其缓慢、极其笨拙、却异常清晰的语调,努力地说道:
“我……可以……”
“和你……一起吗?”
声音很轻,几乎被海浪声和雨声淹没。
但江南听到了。
他撑着伞,微微低垂下视线,空洞的目光落在了绘梨衣的脸上。
雨水沿着他伞骨的尖端滴落,形成细小的水帘。
没有立刻回答。
海风吹过,卷起潮湿的寒意。
绘梨衣抱着伞,站在原地,仰着头,安静地等待着。
她的眼神里没有祈求,没有不安,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本能的询问。
仿佛一只离群的小兽,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个看起来并不危险的存在。
时间仿佛再次变得缓慢。
尼德霍格那冰冷而充满评判意味的低语,并没有在江南的意识中响起。此刻,他的感知是独立的。
他那双映不出世界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女孩的身影——被雨水打湿的睡衣,略显宽大的外套,抱着黑伞的纤细手臂,踩着不合时宜却温暖拖鞋的双脚,以及那双……干净得没有任何杂质的红色眼睛。
这种“干净”,与他所厌恶的、需要被“清理”的世界的“肮脏”不同。
这种“干净”,是一种初生的、未被染指的、甚至有些脆弱的空白。
这种“空白”,并不携带“污染”的属性。
反而,像是一片……绝对的虚无。
而“虚无”,恰恰是“墓志铭”抹除一切后,最终追求的“洁净”状态。
江南那一直毫无波澜的、如同冰封湖面的内心深处,某一块极其微小的区域,似乎……松动了一丝。
排斥?没有理由。
这个灵魂,本身就如同一张白纸,一片真空。没有需要被纠正的“错误”,没有需要被清理的“污秽”。
她只是……存在着。以一种极其简单、甚至残缺的方式。
沉默了良久。
在绘梨衣那双纯净眼眸的注视下,江南握着伞柄的苍白手指,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丝力度。
他没有点头,没有言语。
但他那一直如同绝对领域般、排斥着一切外界存在的黑伞,微微地……倾斜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
伞沿抬起,露出了他更多苍白而漠然的脸庞,也……让出了一小片伞下的空间。
一个无声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默许。
绘梨衣似乎看懂了这细微的变化。
她抱着自己的伞,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小步。拖鞋踩在湿润的泥土上,没有发出声音。
江南没有动,没有后退,伞下的空间依旧为她保留着那一小片。
绘梨衣又迈了一步,两步……
她慢慢地、笨拙地爬上了堤岸的斜坡,来到了江南的身边。
她站在了那微微倾斜的黑伞之下,站在了江南的身侧。
两人之间,依旧隔着一点距离。但确实,共享了同一把伞下的空间。
绘梨衣抬起头,看了看头顶黑色的伞面,又侧过头,看了看身边江南那线条冷硬、毫无表情的侧脸。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抱着自己的伞,穿着温暖的拖鞋。
风吹来,夹杂着雨丝的冰冷,但伞下这片小小的空间里,似乎……隔绝了那些寒意。
一种奇异的、沉默的共存,在这片空旷的海岸边,悄然形成。
一个追求绝对“洁净”的虚无主义者。
一个灵魂“纯净”如白纸的残缺少女。
(你们觉得需要更改文笔吗?目前的书评反馈的主要问题就是太过于啰嗦,但是如果文笔简洁了以我的文笔表达情感的效果就会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