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原,二楼VIp包厢。
奢靡的光线,甜腻的空气,拥挤的牛郎,以及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混合着金钱、欲望、尴尬和恐慌的诡异氛围。
“水原信介”慵懒地靠在单人沙发里,手中把玩着那张暗金色的金属卡片,幽蓝的目光透过镜片,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路明非那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羞愤欲绝的模样。
周围那些精心打扮、香气扑鼻的牛郎们,如同众星拱月般(更准确地说是如同围观珍稀动物般)围绕着凯撒、楚子航和路明非,说着言不由衷的恭维话,试图在这位一掷千金的豪客面前展现价值。
凯撒脸上的职业化微笑已经有些僵硬,冰蓝色的眼底深处是压抑的怒火和警惕。楚子航周身的气压更低了,黄金瞳中寒光闪烁,仿佛下一秒就会拔刀清场。
而路明非,已经彻底宕机。他感觉自己像被放在聚光灯下炙烤的蚂蚁,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耳边嗡嗡作响。
脑子里只剩下“100倍”“男的”“社会性死亡”这些字眼在疯狂刷屏。他甚至能感觉到旁边那位“温柔系”牛郎试图递过来的酒杯在他颤抖的手边晃悠。
这荒诞、扭曲、充满了低级欲望和人类社交中最虚伪一面的场景,如同最劣质的肥皂剧,在这间昂贵的包厢里上演。
……
与此同时。
东京某处,一座废弃神社的鸟居顶端。
江南静静地站立着,白衣在夜风中微微拂动,黑伞隔绝了尘世的喧嚣。
他那双空洞的、映不出任何事物的眼睛,正“看”着高天原包厢内发生的一切。
尼德霍格那带着玩味和恶趣味的声音,如同现场解说般,在他意识中响起:
【看啊,江南。】
【多么生动的‘样本’。】
【金钱如何放大欲望,尴尬如何扭曲表情,权力(哪怕是消费的权力)如何制造不平等……】
【人类社交中最赤裸、最滑稽的戏剧,正在上演。】
【我们的小‘镜子’,导演得不错,不是吗?】
江南沉默着。
他“看”着路明非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怂包样子。
他“看”着凯撒和楚子航那强忍着的、混合着屈辱和杀意的紧绷。
他“看”着那些牛郎们虚假的笑容和刻意的逢迎。
他“看”着“镜”那隐藏在平静外表下、享受着操纵他人情绪的、冰冷的恶趣味。
这些画面,这些情绪,这些由最低级的欲望和最虚伪的表演构成的场景……
对他那追求绝对“洁净”、厌恶一切“不洁”与“无序”的本质而言,不再是需要分析的“数据样本”。
而是……难以忍受的……视觉与精神污染。
是一种……极其低效、毫无意义、甚至令人作呕的……噪音。
终于。
江南那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眉头。
这个动作轻微得几乎不存在,却代表了他内心那近乎绝对的漠然,被一种名为 “无法理解”和 “难以忍受” 的情绪,极其罕见地撬动了一丝缝隙。
然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那双映不出世界的瞳孔。
他不想再“看”了。
这并非出于同情,也非出于愤怒。
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的、源自本能的……排斥与厌倦。
就像一个人无法长时间凝视一团混乱蠕动着的蛆虫,或者强迫自己听完一首极度刺耳跑调的音乐。
这一幕,太“脏”了。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污秽,而是精神层面和存在层面的……低级与不堪入目。
尼德霍格那兴致勃勃的“解说”声,在他闭眼的瞬间,似乎也微微顿了一下,随即转化为一声低沉而了然的轻笑:
【呵……感到无趣了?】
【确实,这些低等生物的娱乐方式,总是如此……缺乏美感和效率。】
【充满了冗余的噪音和毫无意义的情绪浪费。】
【看来,即使是‘观察’,也需要一点……‘品味’的门槛。】
江南没有回应。
他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站在高处,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脚下的城市依旧灯火璀璨,喧嚣浮动,但那间牛郎店包厢里正在发生的、用金钱堆砌起来的荒诞戏剧,已然被他从“视野”中彻底屏蔽。
对他而言,那辣眼睛的一幕,已经结束了。
剩下的,只是等待“镜”玩腻了这个无聊的游戏,或者……等待那场真正值得他“看”的、关乎最终“清理”的……正剧拉开帷幕。
而包厢内,“水原信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幽蓝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朝着窗外某个方向极快地瞥了一眼,嘴角那丝玩味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些。
高天原牛郎店内的荒诞剧仍在继续,而店外,东京的夜色下,真正的猎杀网正在悄然收紧。
源氏重工大厦,顶层指挥中心。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分割成数十个画面,显示着东京各处的交通要道、港口、机场以及……高天原牛郎店周边的实时监控。
无数数据流在屏幕边缘滚动,诺玛(日本分部版本,实则为“镜”伪装成的“辉月姬”)正在以最高权限调动着整个东京的警视厅、交通系统乃至部分自卫队的资源,编织着一张无形的大网。
昂热站在屏幕前,苍蓝色的眼眸锐利如鹰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口袋里的折刀刀柄。
他刚刚抵达日本不久,时差和连日来的高压让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触怒的雄狮般的冷厉。
江南在码头展现出的、超越理解的力量,以及他此刻在高天原那种地方引发的混乱,都像一记记耳光,抽在卡塞尔学院和整个秘党的脸上。
犬山贺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穿着纹付羽织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依旧是那副谦卑而恭敬的笑容,但微微眯起的眼睛深处,却闪烁着老辣而冰冷的光芒。
作为蛇岐八家的“影子天皇”,东京是他的地盘,江南在这里肆无忌惮地活动,是对他权威最直接的挑衅。
“目标江南,确认位于新宿区歌舞伎町一番街,高天原牛郎店内。”一名技术专员声音干涩地汇报,“能量读数……稳定,但无法精确锁定。干扰源极强。”
“店内情况复杂,有大量平民,包括……本部专员凯撒·加图索、楚子航、路明非。”另一名情报分析员补充道,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昂热的眉头死死拧紧。三个本部的精英学生,竟然在牛郎店里,和目标搅在一起?这简直是对卡塞尔学院百年声誉的终极嘲讽!
“那个‘水原信介’呢?”昂热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
“身份已初步核实,京都大学理论物理学博士,mIt博士后,现任某跨国高科技企业技术顾问……所有背景资料天衣无缝,但……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伪造的。”
情报分析员顿了顿,“而且,他进入高天原后不久,目标‘零’的能量波动就出现在了附近。我们高度怀疑,‘水原信介’就是江南的另一个身份,或者……是他的同伙。”
犬山贺微微躬身,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校长阁下,东京是蛇岐八家的庭院。绝不允许如此危险的存在在此肆意妄为。我已调动执行局所有精锐,封锁了歌舞伎町周边所有通道。‘辉月姬’系统正在全力运转,确保目标无法通过常规手段脱离。”
他抬起手,指向全息屏幕上高天原周围被标记为红色的封锁区域:“只要他踏出那扇门,迎接他的将是天罗地网。我向您保证,绝不会再让他像在码头那样……轻易‘消失’。”
昂热转过头,深深地看了犬山贺一眼。他知道这位老友的手段,在东京,犬山贺就是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他调动起来的力量,远比明面上的警力更加致命和高效。
“阿贺,”昂热的声音低沉,“我要活的。至少……在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前,必须活捉。”
犬山贺脸上的笑容不变,微微颔首:“明白。我会让手下注意分寸。但是校长……目标的能力远超我们的认知。如果情况失控……”
“如果失控,”昂热打断他,苍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我授权你,使用一切必要手段,包括……‘那个’。”
犬山贺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嗨!我明白了。”
他转身,对身后如同影子般侍立的夜叉和乌鸦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两人无声鞠躬,迅速退出了指挥中心,去传达最终的行动指令。
昂热再次将目光投向屏幕上的高天原,看着那灯火辉煌的建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那个白衣的身影。
“江南……”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你究竟想干什么?”
……
高天原,二楼VIp包厢内。
“水原信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幽蓝的目光微微闪烁,朝着窗外某个方向极快地瞥了一眼。他嘴角那丝玩味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些。
通过“辉月姬”的全局视野,他清晰地“看”到了源氏重工大厦顶层的部署,看到了歌舞伎町周边悄然集结的黑色车队和伪装成普通人的执行局专员。
看到了空中盘旋的、搭载着高精度传感器的无人机,也看到了昂热和犬山贺那志在必得的冰冷眼神。
一场针对他(或者说,针对江南)的围捕,已经准备就绪。
尼德霍格那带着兴奋和嘲弄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
【看啊,猎犬们已经就位。】
【老狮子和地头蛇联手了。】
【这场追逐游戏,终于有点意思了。】
【你准备好了吗?我小小的‘镜子’?】
【或者……我们应该把舞台,让给真正的主角?】
“水原信介”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再次扫过面前如坐针毡的三人,尤其是在路明非那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