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台,我就被厨房传来的轻响惊醒。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远远看见灶台边飘着一团淡青色的雾——林阿婆正对着锅里的牛奶发呆,就像从前无数个早晨那样。
“今天想喝甜一点的。”我走过去,把糖罐推到她身边。雾气晃了晃,一勺糖精准地落进牛奶里,连勺柄都没碰到锅沿。这双手陪我练过无数次握笔,替我系过松开的鞋带,此刻却只能在热雾里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
喝牛奶时,我想起昨天在相册里看到的梅花扣,突然想去翻爸爸的旧皮箱。箱子还放在阁楼的角落,打开时依旧带着淡淡的樟脑味。底层的布样还在,米白色的棉布上,那半个“林”字绣得格外认真,针脚比我小时候的作业还工整。
“这是你绣的吗?”我拿起布样,对着空气轻声问。身后的凉意慢慢靠近,布样的一角忽然轻轻动了动,像是有人用指尖碰了碰那半个字。我忽然想起妈妈日记本里没写完的话,心脏猛地一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林阿婆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留在我身边?
一整天我都在翻找旧物,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傍晚时,我在衣柜最底层发现了一个铁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梅花香扑面而来。盒子里放着一枚完整的梅花扣,红得像冬日里的炭火,和林阿婆领口那枚一模一样。扣子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妈妈的字迹:“阿林,这枚扣子你戴了十年,如今囡囡需要人陪,我知道你不会走。”
眼泪突然掉在纸条上,晕开了墨迹。我握着梅花扣站起身,却感觉掌心传来一阵微弱的温度——不是鬼魂该有的凉意,而是像晒过太阳的棉布那样温暖。抬头时,我看见那团淡青色的雾慢慢凝聚,竟隐约显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林阿婆?”我轻声喊她,声音里带着颤抖。轮廓晃了晃,一只手慢慢伸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那触感很轻,却带着熟悉的温度,就像小时候她替我擦眼泪时那样。我突然想起五岁那年发烧,她守在我床边,整夜都用冰凉的手替我敷额头,可第二天我的额头却一点都不烫了。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替我挡着什么?”我抓住那只快要消散的手,掌心的梅花扣越来越烫。雾气里传来一阵极轻的叹息,像是在回应我,又像是在安慰我。这时,窗外突然飘起了梅花香,明明不是梅花开放的季节,香气却浓得像是整个院子都种满了梅树。
我低头看向掌心的梅花扣,突然发现扣子里藏着一根极细的红线,线的另一端,竟系着我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原来这么多年,她不仅陪着我长大,还把妈妈的牵挂、爸爸的思念,都悄悄系在了我身上。
夜色渐深,我把梅花扣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感觉那点温度一直留在掌心。厨房的灯还亮着,锅里的牛奶已经凉了,可灶台边的瓷砖上,却留下了几滴浅浅的水痕——像有人哭过,又像有人笑着,把所有的牵挂都留在了这盏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