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的风，比长安的烈上十倍。黄沙卷着碎石打在玄甲军的甲胄上，噼啪作响，像是无数细碎的刀在切割金属。叶天勒住缰绳，马蹄在戈壁上踏出深深的蹄印，他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队伍——二十名玄甲军个个尘满面、鬓如霜，傅诗涵裹着他的玄色披风，靠在另一匹马上，脸色比披风的里衬还要白。
“还有多久到疏勒城？”傅诗涵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手臂上的伤口在颠簸中又渗出血来，染红了披风的一角。她怀里紧紧揣着那张从沙陀商栈抢回的布防图，图上用突厥文标注的伏击点像密密麻麻的毒瘤，爬满了河西的要道。
“过了前面那道山梁就是。”徐子陵从行囊里摸出块干硬的饼，递过去，“先垫垫，疏勒城守将是我旧识，到了那儿就能换药。”他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松，但眼神扫过远处起伏的沙丘时，却不由自主地绷紧——那片沙丘的轮廓太规整，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寇仲嚼着饼，含糊不清地骂道：“他娘的突厥杂碎，布防图做得倒挺像回事，就是不知道埋伏的人够不够爷爷我砍。”他腰间的长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刀鞘上还沾着沙陀商栈的血。
叶天没说话，只是将手指按在马鞍前的剑柄上。自离开长安那日起，他就觉得不对劲。沙陀商栈的突厥人虽死，但临死前那句“我们可汗在疏勒城外等着收尸”像根刺，扎在他心头。疏勒城是河西重镇，守将王君廓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按说断不会让突厥人轻易得手，可布防图上偏偏把伏击点画在了离疏勒城只有十里的黑风口。
“放慢速度。”叶天忽然抬手，玄甲军瞬间停了下来，马蹄扬起的黄沙缓缓落定。他指着那道山梁：“徐子陵，带三个人去探路，注意沙丘后面的动静。寇仲，你护着傅姑娘和大部队，我去另一边看看。”
“凭什么你去？”寇仲瞪眼，“要去一起去！”
“别添乱。”叶天瞥他一眼，“傅姑娘的伤不能再拖，必须尽快到疏勒城。你留着，我才放心。”说罢不等寇仲反驳，双腿一夹马腹，孤身冲向山梁的左侧。
风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叶天伏在马背上，借着沙丘的阴影潜行，忽然看到前方的沙地上有串奇怪的脚印——不是马蹄，不是人足，倒像是某种巨大的爬行动物留下的，足有碗口那么宽。他心头一紧，想起长安城里听老兵说过的传闻：西突厥为了拿下河西，驯养了一种叫“沙蝎”的猛兽，皮糙肉厚，专能在沙下穿行，一口就能咬碎铁甲。
“果然有埋伏。”叶天低骂一声，刚要掉头示警，山梁后突然传来徐子陵的惊呼：“有诈！是陷阱！”
紧接着便是弓弦震动的嗡鸣，无数支火箭拖着尾焰从沙丘后窜出，像密集的蝗虫扑向玄甲军的队伍。寇仲怒吼着挥刀格挡，刀光织成一片铁网，将火箭纷纷打落，可更多的火箭越过他的头顶，落在了驮着行囊的马匹中间。“轰”的一声，行囊里的火油被引燃，烈焰冲天而起，将半边天都染成了橘红色。
“保护傅姑娘！”寇仲的吼声被爆炸声淹没，他眼睁睁看着两名玄甲军被沙下突然窜出的沙蝎拖入地底，只留下一滩迅速被黄沙吸干的血迹。傅诗涵脸色惨白，却死死攥着布防图，冲寇仲喊道：“图上没画沙蝎！是假的！我们中计了！”
叶天策马回奔，剑未出鞘，先将腰间的手弩连射三箭。箭簇穿透三名突厥弓箭手的咽喉，他翻身下马，剑光如练，劈开扑向傅诗涵的沙蝎的螯钳。那怪物吃痛，发出刺耳的嘶鸣，墨绿色的毒液喷溅在沙地上，冒起阵阵白烟。
“往疏勒城冲！”叶天喊道，剑脊拍向傅诗涵的马臀，“别回头！”
傅诗涵的马受惊，疯了似的冲向山梁。寇仲紧随其后，长刀翻飞，将试图拦截的突厥兵砍得血肉横飞。徐子陵带着三名玄甲军从另一侧杀回，身上都带了伤，其中一人的胳膊被沙蝎咬掉了半只，疼得牙咧嘴却仍挥着刀：“叶大哥，这沙蝎怕火！”
叶天立刻喊道：“把剩下的火油都扔过去！”
玄甲军纷纷解下行囊，将火油罐砸向沙蝎聚集的地方。寇仲摸出火折子扔过去，烈焰瞬间腾起，沙蝎在火里翻滚嘶吼，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气味。但突厥人的箭雨越来越密，叶天的肩头中了一箭，血顺着手臂流进袖管，握剑的手微微发颤。
“叶天！”傅诗涵在山梁上勒住马，回头看到他肩头的血，眼睛瞬间红了，“你跟上来！别管我们！”
叶天挥剑砍断一支射向她的冷箭，咧嘴笑了笑，笑容里沾着血：“说了护着你，就不会食言。”他转身冲向另一侧的突厥弓箭手阵地，剑如游龙，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就在这时，疏勒城的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号角声。叶天抬头望去，只见城墙上竖起了大唐的军旗，王君廓亲率骑兵冲杀出来，玄甲军的旗帜在阳光下格外醒目。突厥人见状大乱，首领嘶吼着下令撤退，沙蝎在火与骑兵的双重冲击下四散奔逃，很快消失在沙丘之后。
硝烟渐渐散去。叶天靠在马鞍上，肩头的箭伤让他眼前发黑。傅诗涵跑过来，笨拙地想拔出箭簇，却被他按住手。“别碰，”他喘着气笑，“箭头有倒钩，得找军医。”
寇仲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胳膊上被划了道深口子，却满不在乎地拍着叶天的肩膀：“行啊你，刚才那剑够狠，把突厥首领的耳朵都削下来了。”
徐子陵清点完人数，脸色凝重：“折了七个兄弟。”
叶天沉默了片刻，看向疏勒城的方向。夕阳正沉落在城墙后，将天空染成一片血红色。傅诗涵忽然从怀里掏出那两块拼合的雪莲玉佩，递到他面前：“这个，还你。”玉佩上的血迹被风吹干，变成了深褐色，像极了戈壁上凝固的血。
“留着吧。”叶天摇摇头，“说不定还有用。”他抬头望向更西的方向，那里的风沙更烈，隐约能听到更远的号角声——西突厥的主力，恐怕还在前面等着他们。
傅诗涵握紧玉佩，忽然说：“我爹当年就是死在黑风口。他说，河西的风沙最是无情，却也最记仇，埋了多少骨，就会让多少人记着这笔账。”
叶天勒转马头，剑指西方：“那我们就让突厥人也尝尝，被风沙埋骨的滋味。”
玄甲军的号角再次响起，这一次，没有犹豫，没有退缩。马蹄踏过黑风口的血迹，向着落日的方向疾驰，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永不弯折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