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盈盈的伤口拆线那天,洛阳城飘起了细雨。叶天蹲在客栈后院的青石板上,手里捏着一枚银针,正按《清心诀》注解里的图谱,往自己左臂的“曲池穴”刺去。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一股内劲顺着经脉往上涌,比往日顺畅了数分——这是用任盈盈肩头的血换来的领悟:真正的内劲,从不是死练硬熬,而是要懂经脉流转的“理”。
“别扎太深。”任盈盈站在廊下,肩头的纱布已经拆了,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像条淡红的丝带。她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药香混着雨气,在院子里漫开,“那穴位离动脉近,你现在内劲还不稳,容易伤了气血。”
叶天收回银针,指尖在针尾轻轻捻了捻。这几日他借着照顾任盈盈的间隙,把《清心诀》翻得卷了边,总算摸到点门道:所谓“清心”,其实是让内劲像流水一样,顺着经脉的“河道”走,遇到淤塞就慢慢疏通,而不是像过去那样,用蛮力硬冲。
“你看这雨。”任盈盈朝他招手,“落在青石板上是散开的,落在水洼里是聚着的,遇到台阶还会绕着走——内劲也该这样,得学会‘随形就势’。”她将药碗递过来,“刚加了味‘当归’,能帮你活络气血,趁热喝。”
叶天接过药碗,热气模糊了视线。他忽然注意到任盈盈的袖口沾着点草屑,想起今早她趁他练剑时,偷偷去后院墙角翻找什么——后来才知道,她是听说“透骨草”能加速伤口愈合,特意去杂草里寻的。
“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别总操心我。”他喝了口药,苦涩中带着暖意,“再说,漕帮的人昨日送来了消息费,足够咱们买最好的药材。”
任盈盈笑了笑,走到院子中央的老槐树下,拾起一根被雨水打落的枯枝:“光靠药材没用。你看这树枝,活着的时候能弯能曲,死了就脆得一折就断——习武也一样,得有‘韧性’。”她用枯枝在湿泥上画了个圈,“来,用你新悟的法子,刺这个圈的边缘,既不能划破圈子,也不能偏离半分。”
叶天拔出铁剑,凝神静气。丹田的内劲缓缓升起,顺着手臂往剑尖流去,他刻意放慢速度,让内劲像雨水漫过青石板那样,一点点浸润剑身。铁剑的剑尖在泥圈边缘轻轻一点,带起的泥点恰好落在圈外,不多不少,正好一分。
“有点意思了。”任盈盈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再试试用‘破玉式’,但内劲只出三成。”
叶天依言出招,铁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浅弧,内劲在剑尖凝聚又散开,像雨珠落在水面的涟漪。这一次,他没有追求过去那种“力透剑脊”的刚猛,反而让内劲随着手腕的转动自然流淌——剑招落定时,泥圈的边缘被削去薄薄一层,圈身却完好无损。
“这就是‘柔劲’。”任盈盈扔掉枯枝,拍了拍手上的泥,“岳掌门说过,‘紫霞功’练到深处,能让内劲像云霞一样,聚散随心。你过去总想着‘聚’,却忘了‘散’也是一种功夫。”
正说着,客栈的伙计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封信:“叶公子,门口有个穿蓑衣的汉子,说是漕帮的,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叶天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字条,字迹潦草:“墨蝠堂余党在城西‘落马坡’设伏,似要截杀往开封送密信的人。”
任盈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往开封送密信……难道是周大人的人?”
叶天握紧铁剑,指节泛白。他想起周明远临别时的嘱托:“墨蝠堂虽元气大伤,但首辅在暗中撑腰,迟早会反扑——你们在洛阳务必小心,若遇异动,可联合漕帮共抗。”
“不能让他们得逞。”叶天的声音带着冷意,“周大人的密信关系重大,若是落入墨蝠堂手里,不知会有多少人遭殃。”
任盈盈走到他身边,拿起墙角的“灵蛇”剑,银铃轻响:“落马坡地势险要,硬闯肯定吃亏。咱们得用巧劲。”她走到桌边,铺开一张洛阳城郊的地图,指尖点在落马坡旁的一条小溪上,“这里水流湍急,雨季常有山洪——墨蝠堂的人若在坡上设伏,必定会选高处,咱们可以……”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指尖在地图上勾勒出一条迂回的路线,叶天听得连连点头。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地图上的“落马坡”三个字上,泛着刺眼的光。
出发前,叶天往怀里塞了半包“血竭”粉末——这是他特意留的,想着万一遇到打斗,能应急。任盈盈看见却抽了出来,换了一小瓶“迷魂散”:“真到了拼命的时候,这东西比血竭管用。”她顿了顿,又往他袖中塞了个油纸包,“刚烤的胡饼,路上吃。”
两人走出客栈时,漕帮的马车已在巷口等候。车夫是个精壮的汉子,见了他们,咧嘴一笑:“舵主说,落马坡的石头滑,给你们备了两双防滑的草鞋。”
叶天接过草鞋,粗糙的麻线磨着掌心,心里却暖得很。他忽然想起刚下山时,师父说的话:“江湖不是一个人的江湖,能让人放心托付后背的,才是真正的同路人。”
马车驶出城西门,官道两旁的油菜花被雨水洗得金黄,蝴蝶在花丛里穿飞。任盈盈靠在车壁上,翻看那本《清心诀》注解,偶尔在页边写下几句批注。叶天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的“练功升级”,或许不只是内劲的增长、剑招的精进,更是学会了如何与身边的人并肩,如何在风雨里彼此守护。
“你看这里。”任盈盈忽然指着一页,“‘意到气到,气到剑到’——其实反过来也一样,剑到了,气自然就顺了,意也跟着定了。等下打斗时,别想太多,让剑跟着心走。”
叶天点头,握紧了手里的铁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不再像过去那样带着戾气,反而多了几分沉静——就像这雨后的天地,虽经历过风雨,却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生机。
马车转过一道山梁,落马坡的轮廓已隐约可见。坡上的树林里影影绰绰,显然藏着不少人。叶天深吸一口气,与任盈盈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同时握住了兵器。
他知道,接下来的打斗,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险。但他不再像过去那样焦躁,因为他明白,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孤勇,而是身边有可以信任的人,心里有必须守护的信念。就像这《清心诀》里藏着的道理:心清了,剑自然就明了;人暖了,劲自然就足了。
马车在坡下停住,叶天和任盈盈跳下车,草鞋踩在湿滑的石子路上,稳如磐石。坡上的树叶忽然一阵晃动,数道黑影窜了出来,刀光剑影在阳光下闪成一片——战斗,开始了。
叶天拔出铁剑,内劲按照“随形就势”的法子运转,剑尖在刀光中穿梭,像雨水避开岩石那样,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致命的攻击。他忽然觉得,那些日夜苦练的招式、反复揣摩的内劲心法,此刻都化作了本能,而支撑这本能的,是身后任盈盈的呼吸声,是袖中那包还带着余温的胡饼,是心里那句“不能让他们过去”的信念。
阳光穿过树林,照在他的剑上,折射出的光斑落在任盈盈的“灵蛇”剑穗上,银铃的轻响混着兵器碰撞的脆响,竟有了种奇异的韵律。叶天忽然笑了——原来最好的修行,从不在孤灯下的苦熬,而在并肩作战的瞬间,在彼此守护的心意里,在这江湖风雨中,慢慢长成彼此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