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坐在窗边,指间把玩着墨渊昨日送她的那枚魔族信物——一枚用陨星墟碎片打磨而成的深紫色晶石,触手温润,其中仿佛有星河流转。晶石内部的光芒规律地明灭着,像一颗沉睡的心脏,与她体内那沉寂的灵族至宝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共鸣。这奇妙的感应让她有些出神,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墨渊在陨星墟前的话语,以及水镜中谢无妄那双痛苦到近乎破碎的眼眸。
正邪,仙魔,牺牲……这些曾经在她心中壁垒分明的概念,如今像被打碎的琉璃,折射出令人迷惑的光彩。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晶石握紧,那温润的触感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头的些许烦乱。
就在这时,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庭院的宁静。云昭抬眸,看见墨渊正穿过那片幽蓝光晕笼罩的紫藤花廊,朝她走来。他今日未着那身象征至尊身份的繁复黑袍,只穿了一件暗绣流云纹的深紫色常服,长发随意披散,少了几分迫人的威严,多了几分闲适的慵懒。然而,云昭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看似放松的眉宇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看来这‘星辉石’与你颇为有缘,”墨渊在她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手上,唇角勾起惯有的那抹慵懒笑意,“它能宁心静气,对你温养神魂有益处。”
“多谢尊上馈赠,”云昭微微颔首,下意识地想将晶石收起,“它确实……很特别。”
墨渊却摆了摆手,随意地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自顾自执起石桌上的玉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尚有余温的灵茶。“喜欢便留着,小玩意儿而已。”他抿了口茶,动作潇洒不羁,仿佛真的只是来闲话家常。
但云昭心中的那根弦却悄然绷紧了。以她对墨渊的了解,他绝非无事登门之人,尤其此刻,他周身那股似有若无的低气压,绝非空穴来风。
果然,放下茶盏后,墨渊抬眼看她,那慵懒的笑意淡去几分,语气平缓却带着重量:“在本尊这魔域,住得可还习惯?”
“承蒙尊上照拂,一切安好。”云昭谨慎地回答,心中疑虑更甚。
“习惯就好。”墨渊点了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投向庭院中那些摇曳的、散发着不祥却又瑰丽光芒的魔域植物,像是随意提起,“方才,收到边境暗探传回的紧急讯息。”
云昭的心猛地一跳,握着星辉石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来了。
墨渊的视线转回她脸上,平静无波,却字字千钧:“仙界的谢无妄,离开了他的清修殿,行踪不明。”
尽管早有预感,亲耳听到这个名字,云昭的呼吸还是滞了一瞬。那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被她强行压在心底的水镜画面——碎裂的玉饰,狂乱剑气,以及那双承载了太多痛苦、猩红骇人的眼眸。
她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微微颤动的睫毛,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墨渊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继续用那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道:“据各方线索推断,他的行进路线,七拐八绕,掩人耳目,但最终指向……似乎是我魔域疆界。”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庭院里魔植的幽光似乎都变得刺眼起来。
云昭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悄然爬升,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来了。那个前世亲手“杀死”她,今生又为她陷入疯魔的仙尊,正朝着她而来。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强行带她回去?无论哪种,都预示着一场无法避免的狂风暴雨。
她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哑:“他……为何而来?”
墨渊闻言,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弄,几分冷意,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涩。“为何?”他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云昭身上,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昭昭,你是真不知,还是不愿知?”
“……”云昭哑然。她岂会不知?水镜中的景象,市井的流言,都在指向同一个答案。只是她不愿,或者说不敢,去直面那个答案背后所代表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炽烈与疯狂。
见她沉默,墨渊也不再逼问,他站起身,紫袍在幽光下流淌着暗沉的光泽。“原因不重要了。”他语气转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重要的是,他来了。以谢无妄之能,最多三日,必能寻到此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魔瞳中,此刻清晰无误地传递着警示与凝重:“风暴将至。你,需早做准备。”
说完,墨渊不再停留,转身离去,紫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花廊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石桌上那杯他未曾饮尽的灵茶,还袅袅散发着余温,证明着方才那场短暂却重若千钧的谈话。
庭院里再次恢复了寂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死寂。那些魔植似乎也感知到了无形的压力,幽光都变得晦暗不定。
云昭独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手心里的星辉石依旧散发着温润的暖意,却再也无法驱散她周身弥漫开来的寒意。
“风暴将至……”
墨渊最后的话语,如同丧钟,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覆上自己的心口。那里,心脏正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撞击着胸腔,一声声,清晰可闻。这急促的心跳里,混杂着对未知冲突的恐惧,对前路迷茫的不安,但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她自己都无法彻底否认的、隐秘的悸动。
他终究,还是来了。
不是在她温顺乖巧做他弟子时,而是在她叛出仙门,投入宿敌羽翼之下后,以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追了过来。
云昭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魔域那永远蒙着一层暗紫色、不见日月星辰的天空。远处的魔息如浓云般翻涌滚动,预示着某种巨变正在酝酿。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她握紧了手中的星辉石,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三天。她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她该如何面对那个为她而来的……疯批仙尊?
悬念如同魔域上空凝聚不散的阴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预示着平静的时光就此终结,而真正的波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