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四和费大肚子往郭龟腰家走。
这俩货都有些心疼,80多块大洋啊,得锄多少亩地才能挣回来?
可一转念,想起露露姑娘那苍白的小脸,那要人命的语调又在眼前、耳边晃荡,俩人互相瞅了瞅,竟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几分英雄救美的豪气来。
钱是郭龟腰拿着去买那救命的安宫羊黑丸了,他们现在要紧的是回去守着那可人儿。
“大肚你快走两步,露露还等着信儿呢。”
封四催促着,就跟回去晚了美人就要香消玉殒似的。
费大肚也捂着还在怦怦跳的心口,连连点头。
俩人往回赶,恨不得一步就跨回那小院。
离巷子口还有十几步,远远望见院门那边黑灯瞎火,心里就有些嘀咕。
方才出来时,厢房窗口还透着暖光呢,咋这就全灭了?莫不是露露病得更重了?
刚走到巷子里,还没等想明白,忽地两旁蹿出四五条黑影,个个膀大腰圆,堵住了去路。
封四心里一慌,壮着胆子喝问:“干……干什么的?”
为首一个汉子冷笑一声:“讨债的!身上有钱么?”
封四和费大肚都懵了,封四赶紧辩解:“横道的好汉爷,我们身上没钱。”
“你们俩是从印局出来的,这大黑天儿的上那不是借现钱么?”
费大肚拱手作揖:“借了点救命钱,让郭龟腰拿去买药了,这是救命的急事!俺们是回去看病人。”
大汉啐了一口:“老子看你们是装蒜,郭龟腰?哪个郭龟腰?俺看见你们按的手印,钱肯定在你们兜里。”
封四慌了:“各位大爷,不信您就搜,”
几个大汉上手,翻了一溜够,连一个大子都没找出来。
“呦呵?还把钱藏了?弟兄们给我打,让这俩泥腿子长长记性,说出钱藏在哪。”
话音未落拳脚就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封四哎呦一声,腮帮子上就挨了重重一记大嘴巴,打得他眼冒金星,踉跄着撞了墙。
费大肚更惨,被人从后面踹了个狗吃屎,还没爬起来,好几只脚就往他腰眼、肚子上招呼,疼得他嗷嗷直叫,在地上哀嚎扑腾。
费大肚嚎叫:“别打了,别打了真没钱。”
封四抱着头蜷缩在墙根,嘴里满是血腥味,只能含糊求饶。
费大肚哭爹喊娘,可那些大汉下手又黑又狠,分明是专门干这个的,专挑肉厚的地方打,既不要命,又让人疼得钻心。
打了一盏茶的工夫,见两人只剩哼哼的力气,为首汉子才让随从停手。
那汉子问:“你俩是哪个村的?”
费大肚子哼哼唧唧的说:“我…我们是天牛庙的。”
“弟兄们,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话音刚落,就有人扔过来两条脏兮兮的麻袋,不由分说,把鼻青脸肿、浑身瘫软的封四和费大肚像装粮食似的塞了进去,扎紧了袋口。
两人在麻袋里闷得透不过气,又被颠簸得七荤八素,不知过了多久,被人从马车上拽下来扔在了地上。
麻袋口松开,冷风一吹,两人贪婪地喘着气,睁眼一看满天星斗,四周是熟悉的土腥味和庄稼棵子,他们竟是被扔回了天牛庙村的村口。
他俩互相搀扶从麻袋里挣脱,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也扯破模样狼狈不堪。
春夜凉如水,俩人坐在冰冷的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酒彻底醒了,那点英雄气也被打得烟消云散,只剩下浑身疼痛和满心冰凉,再迟钝也能知道,这是中了局。
费大肚带着哭腔:“封四,这算咋回事啊?稀里糊涂背了债,这还挨了一顿好揍,都怨你,带我长什么见识,现下如何是好?”
封四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咬牙切齿:“都是郭龟腰,肯定是这罗锅王八蛋搞的鬼,还有那个露露,那是装病骗咱们的,这是罗圈仙人跳。”
俩人越说越气,可眼下深更半夜,能找谁去帮忙?只好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各回各家。
封四摸到自家那破柴门,生怕惊动了婆娘孩子,悄悄溜进屋摸黑爬到炕上。
他婆娘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死哪去了才回来,今天的工钱呢?”
封四吓得大气不敢出,胡乱搪塞了几句扯过破被子蒙住头。
身上疼加上心里有气闷着,折腾了半宿才迷糊过去。
费大肚回家更是鸡飞狗跳,他婆娘见他鼻青脸肿、衣衫不整的样,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就嚎啕起来,骂他没出息,定是又去赌钱跟人打架了。
费大肚有苦难言,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好闷头挨骂,心里把郭龟腰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俩人也顾不得浑身疼痛,不约而同地跑到村口等着。
果然日头刚出来,就见郭龟腰背着个褡裢,晃晃悠悠地赶着骡车自县城方向走来。
俩人一见,眼都红了,冲上去把这罗锅一把揪住。
封四骂道:郭龟腰,你个丧良心的,你把俺们坑苦了,有这样作局的么?”
费大肚也吼:“钱呢?那药呢?露露呢?昨晚那帮人是不是你找的?”
郭龟腰被揪得一个趔趄,脸上却装出比他们还冤屈的表情,捶胸顿足:“哎呀,二位叔父,可别提了,我也被那贱人坑惨啦。”
他挤出一副哭腔接着念叨:“昨晚上我拿着钱到了德兴堂,人家关门了,跑断了腿才找到个卖安宫羊黑丸的贩子,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紧赶慢赶回去,谁知道那露露早就人去屋空,我这才知道上了当,那娘们根本就是装病,不知道傍上哪个有钱的跑了,连我压的货都卷走了不少,打你们的肯定是露露的人。”
费大肚子焦急道:“那药呢?钱总不能白花吧?能不能找贩子退?”
郭龟腰哭丧着脸,从褡裢里掏出个小纸包:“药在这儿呢,我越想越不对,今天一早拿去德兴堂让人家老师傅一瞧,你猜怎么着?全他娘是面疙瘩搓的,一文不值,这是假药啊,钱算是打了水漂了,连个响儿都没听见,要不您老哥俩留着吃吧,能治疗月信不调。”
封四和费大肚一听,彻底傻了眼。
钱没了,药还是假的,可那债是真背上了身。
这顿打白挨了不说人也找不着。
两人像被抽了筋,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