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压了整冬的山尖,终于松了松筋骨。清晨的风裹着湿漉漉的甜意,不再是刀子割脸——冰挂先醒了,叮咚叮咚敲着屋檐,像谁在弹玻璃珠;溪面冰层裂开细缝,底下藏着咔嚓咔嚓的欢唱。林远蹲在坡顶,指尖捻了把雪,雪粒子刚沾手就化了,湿漉漉渗进指缝:雪变软了,春天踮着脚尖来了。
憋死老子了!阿伦原地蹦了个高,靴子跺得冻土响,震得房檐冰挂又掉两滴,再不化雪,咱都快长出冰胡子了!他叉腰望向溪流,浑浊的冰面下,水流正挤开冰碴往前拱,听!水在跑呢!
凯拉没跟着乐,蹲在墙根摸砖面:化冻要防泥泞,溪水涨了得给蓄水池留排水沟。她指甲缝里沾着黑泥,还有...话没说完,小敏忽然拽她袖子:看!砖缝里冒绿芽了!
四人凑过去——干硬的砖缝里,一丁点嫩绿正顶开碎渣,像谁偷偷埋下的希望种子。
春天的账,得细细算。围在灶火边摊开树皮地图时,火星子噼啪炸着:先查房子地基稳不稳。林远指尖点着图纸,屋顶雪水泡过,破了的地方得补。凯拉抽走半块冻硬的兽皮:库房物资再清点,开春播种得留够种子。
重头戏在这儿!林远笔尖戳向蓄水池基坑,趁土软赶紧挖深,赶在雨季前蓄满水。他扭头冲阿伦挑眉,厕所和澡堂也得动工——别嫌脏,总不能春天还憋着洗冷水澡吧?
阿伦撸起袖子,挖粪坑算啥?我力气大!小敏却举手:澡堂我要加挂衣钩!还有皂石台,洗衣服方便!凯拉笑着点头,在地图边角画了个小皂石:行,再挖条排水渠,省得水漫金山。
泥腿子的春天,从挖坑开始。林远和阿伦轮着镐头刨冻土,冻硬的土块砸进筐里,阿伦抹了把脸上的泥:比打猎还累!话音刚落,镐头磕到石头,他骂骂咧咧抠出来,却瞥见石缝里钻出棵嫩草,忍不住咧嘴笑了。
凯拉和小敏沿溪流往上跑,小敏裙角沾满草籽,举着块黑泥喊:凯拉姐!这土滑溜溜的,能做陶盆不?凯拉捏了捏,眼里发亮:掺点碎草试试,保准烧出来不裂!小敏又趴在河床翻石头,抠出块滑溜溜的皂石:找到啦!以后洗头不用灰了!
春意在泥水里冒泡。训练场从暖房挪到泥地,阿伦扎着马步打拳,泥点子溅得老高:这叫接地气!小敏拉弓射箭,箭簇地钉在歪脖子树上,震落一串冰碴。林远擦着汗笑:比冬天准多了——春天风都软和!
日子在泥水里淌得飞快。昨夜融雪冲垮了半段导流渠,今早就见凯拉蹲在那儿,用新烧的陶管重新铺;阿伦挖厕所地基时,竟挖出个土拨鼠洞,追着那团棕毛球跑了半坡,回来时裤腿全是草屑。
站在坡顶望下去——银白世界正被撕开口子:黑土地伸着懒腰,溪流唱着歌卷走碎冰,林子里鸟雀炸了窝似的叫。营地的砖房挺着补过的屋顶,像戴了顶小奖章;蓄水池坑底积了水,映着天上的云;厕所挡墙砌到齐腰高,小敏正踮脚往墙根埋陶管。
小敏指着墙角——去年冒头的绿芽,如今已舒展开两片叶子。阿伦凑过去闻了闻:春天的味儿!凯拉笑着把地图卷起来:不止春天...咱的日子,也在发芽呢。
风里飘来融雪的腥甜,混着泥土翻涌的气息。远处山桃花苞鼓胀着,像攥紧的小拳头。这个冬天藏下的汗水、期盼、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再坚持会儿,正随着解冻的溪水,哗啦啦流向远方——那里有播种的田,有冒烟的陶窑,有挂满衣裳的皂石台,还有一个热气腾腾的、崭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