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的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泥土的潮湿气息,吹在四人疲惫不堪的身体上,激起一阵寒意。阿伦的左臂被简单地包扎着,厚厚的布条下,深可见骨的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小敏坐在他身边,正小心翼翼地用清水清理他手臂上残留的血污,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别碰,”阿伦咧了咧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疼。”
“忍忍,”小敏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手上的动作没停,“林远哥说了,必须把血止住,不然会感染的。这山里头的细菌,可比野兽还可怕。”
林远和凯拉则在一旁,借着一块平坦的岩石,清点着所剩无几的物资。那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不仅让他们惊出一身冷汗,也损失不小。阿伦的箭囊掉了一半的箭矢,林远削尖的那根木棍也断成两截。更重要的是,那块承载着关键信息的刻纹石板,还被遗落在了深谷的石阵之中。
“我们得回去。”凯拉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她将兽皮地图仔细卷好,收进皮囊,“石板是唯一的线索。我们必须拿回来。”
“回去?”阿伦几乎要跳起来,但随即因为牵动伤口而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那只大猫还在那儿!它认得咱们的味儿!”
“它受了伤,而且我们不会再给它机会。”林远站起身,走到溪边,捧起水泼了泼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目光投向深谷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凯拉说得对。那块石板,不仅仅是个钥匙,它本身就是地图的一部分。我们之前在溪底、在石柱上发现的符号,都与之关联。只有集齐它,我们才能理解这片区域的真正秘密,也才能找到离开这里,或者说,前往更深处的安全路径。”
他顿了顿,看向每一个人。“我们没有退路。退回去,我们永远只是困在坡顶的幸存者。只有前进,搞清楚这一切,我们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我决定,我们回去拿石板。”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小敏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着林远,眼中闪烁着信任和担忧。阿伦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听你的。但这次,你得想好怎么对付那只扁毛畜生!”
凯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药包,补充道:“我带了足够的止血和消炎草药。阿伦,你的伤不能再恶化了。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经过一番简单的休整和准备,四人再次踏上了通往深谷的道路。这一次,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没有了初时的好奇与兴奋,取而代之是死一般的寂静和高度的警惕。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耳朵捕捉着林间最细微的声响,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灌木丛和岩石的阴影。
小敏走在最前面,手里不再拿着那根削尖的木棍,而是紧握着她那把小巧的石片匕首。她的脚步轻盈得像一只猫,尽量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阿伦则殿后,他一手持弓,一手紧握着备用短刀,箭囊虽然不满,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
当他们再次来到那片开阔的谷地时,心脏都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深谷依旧,石阵依旧,但空气中弥漫的,却是浓重的、属于掠食者的气息。那头剑齿虎,显然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了。
它就趴在环形石阵的中心,那汪清澈的小湖边。庞大的身躯蜷缩着,像一座沉默的小山。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它身上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它没有咆哮,没有挑衅,只是静静地蛰伏着,冰蓝色的兽瞳如同两颗死寂的寒星,牢牢地锁定着闯入者。
“它在等我们。”小敏的声音颤抖着,几乎听不见。
“它在享受猎物上钩前的时刻。”林远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大家小心,我们绕开它,目标只有石板。凯拉,石板在哪?”
凯拉的目光快速扫过石阵,找到了记忆中那块斜插在土里的石头。“在那边,靠近湖边的那块!”
“好!阿伦,压制它!小敏,跟我去拿石板!林远,掩护我们!”
命令下达的瞬间,战斗再次打响。阿伦没有丝毫犹豫,他拉满弓,一支利箭呼啸着射向剑齿虎的眼睛!巨兽吃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从地上弹起,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然的獠牙,直扑阿伦而来!
“保护好自己!”林远迎了上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新削的、更为粗壮的木矛。他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灵活地侧身躲避,同时用矛尖狠狠地刺向剑齿虎的肋下!
剑齿虎吃痛,攻势一缓。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凯拉和小敏已经冲到了那块斜插的石头旁。凯拉毫不犹豫地跪下,双手抓住石板,用力将它从泥土和石缝中拔了出来!
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就是它!
“走!”凯拉将石板紧紧攥在掌心,指节泛白。小敏紧跟在她侧后方,发丝被风扯得凌乱,手臂上刚结痂的擦伤又被荆棘勾破,渗着血珠,却连眉头都没皱:“凯拉姐,跟紧我!”
剑齿虎的咆哮如炸雷般响起。它终于挣脱了林远的纠缠,肌肉虬结的前肢撑地跃起,金色残影划破林间暮色,直扑举着石板的凯拉——它认准了这两个人类手里的“猎物”。
林远那边早摸出了腰间裹着松脂的火把(营地准备的应急之物),此刻猛地转身,将未点燃的火把砸向剑齿虎双眼!
“嗷——!”剑齿虎被砸中后,身形顿了半秒。林远扑上去,绕向它的后面短刀扎进它后腿肌腱——“噗嗤”一声,鲜血喷溅在他脸上。剑齿虎痛得狂吼,转身扑向林远,正好挡住凯拉和小敏的路。
“往左绕!”林远推了凯拉一把。凯拉抱着石板,和小敏钻进左侧灌木丛,荆棘划破衣裳也顾不上。阿伦立即对着剑齿虎射出一箭,四人连滚带爬冲出谷口,背后传来剑齿虎撞断树木的巨响。
他们瘫倒在谷外草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凯拉低头看石板,指尖发抖:“差点……就没了。”
小敏扑过去抱她胳膊:“没事了,没事了……”
林远抹了把脸上的血,望着深谷方向:“它受伤了,暂时不敢追。但得尽快离开——那畜生不会善罢甘休。”
四人都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向着远方的山林跑去。
直到远离了深谷,确认剑齿虎没有追来,他们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凯拉低头看着怀中完好无损的石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四人找了一处隐蔽的山坳,再次升起火堆。阿伦的伤口得到了处理,虽然依旧疼痛,但已无大碍。凯拉则拿出炭笔和兽皮,借着火光,仔细研究起这块完整的石板。
“你们看,”她指着石板背面那些繁复的符号,“这些不仅仅是坐标,它们组合起来,像是一幅……一幅缩略的地图。”
她的指尖在石板上缓缓移动,描摹着那些线条。“这应该是整个区域的概览。我们营地的位置,那条溪流,浅滩,还有这个深谷,都被标记了出来。而且……”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惊奇,“这里,还有另一条路。一条从深谷通往……通往更高处山巅的路。”
所有人都凑了过来。只见石板上,从深谷的标记处,延伸出一条新的、更为陡峭的线条,一直指向地图边缘,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形如王冠的山峰。
“山顶?”小敏喃喃道。
“那里会有什么?”阿伦也来了兴趣。
林远却看得更远。他将石板上的符号与之前在溪边和石柱上发现的标记一一对应,一个更大的图景在他脑海中浮现。“这不再仅仅是水源地或迁徙路线了。”他沉声道,“这像是一个……网络。一个覆盖了整片山脉的、由古族建立的网络。他们在各个关键节点留下标记,而这块石板,就是解读这个网络的钥匙。”
他抬起头,望向那被暮色染成深蓝色的、连绵起伏的群山。“我们之前以为自己在探索世界的边缘,现在看来,我们只是站在一张巨大拼图的一角。而这张拼图的中心,或许就在这地图所指的山巅之上。”
夜风吹过,带着山林的寒意。四人围坐在火堆旁,谁也没有说话。他们刚刚从死神的镰刀下逃脱,却又被一张更宏大、更古老的秘密所吸引。前方的路,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但也同样充满了诱惑。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巅,仿佛在向他们招手,诉说着一个关于这个世界最深沉、最古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