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门,万霞铺道,仙鹤翔集。西方使团的“八宝莲台”沐浴在金色的佛光之中,准备启程。表面的送别仪式,依旧盛大而庄重,玉帝、王母面带微笑,与迦叶尊者互致祝福,仿佛之前瑶池那场暗藏机锋的问答从未发生。
但在与陈卷单独话别的短暂时刻,迦叶尊者那仿佛能洞悉万象的慈悲目光,再次落在了这位年轻却已肩负重担的总顾问身上。
“陈总顾问,”迦叶合十,声音平和如常,“日前瑶池,贫僧冒昧一问,实是见猎心喜,见道友所创体系,精妙绝伦,故而心有所感,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陈卷连忙还礼:“尊者言重了。尊者慧眼如炬,所问皆切中要害,是陈某需时时自省之处。”
迦叶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远处看似秩序井然的天庭景象,缓缓道:“今日,月老殿风波初定,道友能于纷乱中明辨症结,果断匡正,此非易事,足见道友并非墨守成规、一味求‘效’之辈,此实乃天庭之幸,亦是众生之幸。”
他话锋悄然一转,语气虽依旧温和,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然而,贫僧观道友这套管理系统,其力甚宏,推行甚速,如天河倒悬,势不可挡。它能规范流程,提升效率,此为其‘载舟’之力。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看到了更远的未来:“月老殿之弊,看似算法之过,实则暴露了极致之‘序’下,对‘情’之莫测、‘变’之无常的容纳不足。情缘之道,仅是冰山一角。仙界万千,各有其性,各有其道。若皆以统一之‘序’强求,失却了因地制宜、因时制宜的‘生机’与‘余地’,恐……恐会催生出更多类似那‘画师堕魔’之憾事。彼时,非是算法之误,而是体系之刚,压抑了生灵本然之性,扭曲了天道自然之理。”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看似朴实无华、纹理却暗合某种至理的菩提子,递与陈卷。
“此物乃我灵山一寻常菩提所结,无降妖伏魔之能,亦无增功进境之效。”迦叶尊者语气平和,“唯在道友心绪繁乱、困于‘序’之藩篱时,或可握于掌心,以其天生的一点清净寂灭之意,助道友暂熄心头焦灼,得片刻澄明,或许能于迷障中,窥见一丝不同之路径。”
他深深看了陈卷一眼:“望道友慎之,重之。他日若有机缘,贫僧仍盼能与道友,于灵山脚下,或仙界云端,再论这‘有序管理’与‘万物生机’之平衡大道。告辞。”
言罢,迦叶尊者转身,步履从容地登上八宝莲台。莲台绽放出无量光华,在漫天梵唱与金色莲雨中,缓缓升空,直至消失在茫茫云海深处。
陈卷独自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枚温润中带着一丝清凉的菩提子。迦叶的话语,如同暮鼓晨钟,在他心中反复回响。“载舟覆舟”、“极致之序”、“生机余地”、“扭曲本然”……这些词语,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隐忧,比他自己的反思更加深刻、更加系统。
他意识到,月老殿的问题,绝非孤例,而是他这套系统内在哲学的一种集中爆发。迦叶的临别赠言,与其说是点拨,不如说是一种警示,一种来自另一种宏大修行体系的视角审视。
他感到肩上的担子,非但没有因处理了月老殿事件而减轻,反而变得更加沉重。前路迷雾重重,他需要思考的,不再仅仅是技术的优化,而是方向的修正,是理念的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