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内部的氛围,随着前线溃败的消息传来,变得愈发压抑。仙官们行色匆匆,脸上大多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和恐惧。总务司下达的指令愈发频繁和严苛,各种巡查、盘问、资源清点接踵而至,美其名曰“确保战时稳定,杜绝内部隐患”,实则进一步加剧了紧张感和不信任感。
雷部,引雷台。以往即便在“福报”高压下,也至少有些许演练雷法的轰鸣声,如今却是一片死寂。大部分雷将被调往前线或各处要害布防,留下的也是人心惶惶。云芷站在引雷台边缘,望着远处天际那隐约可见的、不断扭曲扩大的黑色魔气,眉头紧锁。
她手中摩挲着那枚记录了大量真相的“影玉”,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她知道问题的根源,甚至隐约看到了解决的方向,但在玉帝的绝对掌控和总务司的严密监控下,她一个小小的雷部仙女,又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懒散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云芷,看你这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误闯进来的域外天魔了。”
云芷猛地回头,只见躺平仙尊不知何时,又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手里还拎着个小巧的玉壶,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仙尊!”云芷连忙施礼,心中却是一动。躺平仙尊在此刻出现,绝非偶然。
躺平仙尊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走到旁边一块平整的云石上坐下,倒了杯酒,示意云芷也坐下。“别那么紧张。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他抿了口酒,眯着眼看着远处的魔气,“不过嘛,现在看来,个子高的那位,用的法子好像不太对劲,把这天顶得越来越歪了。”
云芷在他旁边坐下,低声道:“仙尊,如今局势……我们该如何是好?难道就眼睁睁看着?”
“看着?那多无趣。”躺平仙尊嗤笑一声,“老夫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被尿憋死的神仙。办法嘛,总是有的,就看怎么用。”
他放下酒杯,目光变得清明而深邃,看向云芷:“小云芷,你可知,如今仙界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云芷思索片刻,答道:“是天魔入侵?还是玉帝陛下……管控过严?”
“是‘堵’和‘压’。”躺平仙尊一针见血,“玉帝小子想把一切都攥在手里,用他那套总务司的把一切管得死死的,以为这样就能天下太平。却不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他把所有仙官的主动性、灵性都给‘压’没了,把所有可能解决问题的岔路都给‘堵’死了。现在这天魔,就是顺着这些被堵死的怨气、被压垮的活力,一路找上门来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就好比治水,一味筑高堤坝,堵截洪水,终有决堤的一天。真正的治理,在于疏导,在于给洪水留出通道,甚至引导其灌溉良田。”
云芷眼睛一亮:“仙尊的意思是……我们要去做那‘疏导’之事?”
“没错。”躺平仙尊赞赏地点点头,“总务司那套,是把大家都变成了不会思考、只会听令的木头桩子。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不引起他们注意的情况下,让这些木头桩子,稍微动一动,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能生根发芽的。”
他压低了声音:“不必明着对抗,那是以卵击石。我们只需,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悄悄鼓励他们,用自己的脑子去想想办法,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去帮助身边的同僚,去解决眼前的小麻烦。比如,哪个防御阵法的局部运转不灵了,有没有懂行的仙官,能私下琢磨着优化一下?哪个区域的同僚因为长期值守,心神损耗过大,有没有相熟的仙友,能悄悄送去一些安神凝心的丹药或者几句开解的话?”
“我们要做的,是激发他们内心深处那点还没被完全磨灭的‘仙性’——那份互助、那份灵性、那份不甘于只是作为棋子和工具的本心。”躺平仙尊看着云芷,“当越来越多的仙官,开始重新找回一点点‘主动’,开始相互扶持,开始用他们自己的智慧去应对困难时,这片仙界淤积的‘死水’就能慢慢活过来。这股重新流动起来的‘活水’,本身就能冲刷掉不少负面情绪,让天魔失去‘食粮’。同时,这些来自底层的、灵活的、总务司无法预料的小智慧、小调整,或许就能在关键时刻,弥补顶层那僵化决策的巨大漏洞!”
云芷听得心潮澎湃。她瞬间明白了躺平仙尊的策略。这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而是一场润物细无声的“唤醒”。而她手中那份“影玉”,以及她这些年来因为正直和善意而在不少底层、中层仙官中积累的信任与人脉,正是推行这个策略最宝贵的资源!
她可以借助传递消息、分享部分不涉及核心机密的“影玉”内容(关于数据造假的危害等),让更多仙官认清过度依赖上层和僵化体系的弊端;她可以联络那些对现状不满、却又心怀希望的仙官,建立起一个松散但有效的互助网络;她可以将躺平仙尊关于“顺应本心”、“无为而治”的理念,融入到这些日常的互助和交流中,潜移默化地改变大家的心态。
“仙尊,我明白了!”云芷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躺平仙尊呵呵一笑,将壶中酒一饮而尽:“去吧,小云芷。记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时候,改变世界的力量,并不总是来自高处,也可能来自最平凡的角落里,那些不甘沉寂的心灵。”
他看着云芷离去的背影,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这盘棋,玉帝在明他在暗,而真正的棋子,是这仙界万千渴望自由与生机的仙心。他,要开始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