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祺的手轻轻扶在裴锦离的手肘处，指尖衬着主子石榴红褙子的缎面，愈发显得白皙。
裴锦离走下台阶时，步伐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石榴红的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扫过青石板，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红影，像极了她此刻身上带着的、不容侵犯的嫡女气派。
她的视线自始至终锁在江星柠脸上，没有分毫偏移。
那双眼眸里的惊讶还未褪去，瞳孔微微放大，连呼吸都似有若无地放轻，像只突然撞见猎人的小鹿。
江星柠只觉得那道目光带着重量，一步步走近时，竟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粗布裙摆的补丁处。
这眉眼，这气质，分明就是她在上个世界日夜纠缠的裴锦离，怎么会错？
“父亲。”裴锦离在裴衍面前站定，屈膝行礼时动作标准又优雅，褙子的领口微微下滑，露出一小片细腻的肌肤，“女儿恭迎父亲、弟弟凯旋。”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没有过分热络，也没有半分疏离。
裴衍看着眼前的女儿，眼底掠过一丝柔和。
三年不见，锦离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当家主母的沉稳，只是那眉尾的凌厉，倒和自己愈发相似。
他刚要开口，裴锦离的脑海里却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恶女系统：宿主，永宁侯裴衍，现任大恒朝镇国将军，三年前奉命驻守北疆，期间收复周边三个小国，战功赫赫。】
【此次凯旋后，圣上特许他在府中休养三个月，暂不接管军务。】
【需注意，裴衍对江星柠怀有愧疚，后续可能会偏袒江星柠，需谨慎应对。】
裴锦离垂着眼，将系统的话记在心里，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绣着的缠枝莲纹。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嗒嗒嗒”地由远及近，伴随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圣旨到！永宁侯裴衍、二少爷裴景焕接旨！”
众人皆是一怔，裴衍连忙整了整锦袍，快步上前迎旨。
只见一个穿着明黄色宫服的太监骑着马，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明黄色的圣旨。
“侯爷，小裴将军，”太监翻身下马，脸上堆着笑，“圣上听说二位凯旋，急着见您二位，还请即刻随咱家入宫。”
“臣遵旨。”裴衍接过圣旨，眉头微蹙，刚回府就要入宫，想来是为了北疆的军务。
他转头看向裴锦离，语气郑重，“阿离，父亲和你弟弟入宫，府里就交给你了。”
“阿柠刚回来，你多照拂着些，别让她受了委屈。”
“女儿知道了。”裴锦离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一旁的裴景焕。
少年将军正对着她挤了挤眼，嘴角带着点调皮的笑意，像是在说“姐姐，我很快回来”，倒让她心里的疏离淡了几分。
裴衍又叮嘱了江星柠几句“在府里听话”，才带着裴景焕跟着太监上了马。
军队随即有序地撤离，甲胄碰撞的声音渐渐远去，只留下扬起的尘土在空气中慢慢消散。
裴衍的身影刚消失在街角，江星柠脸上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就瞬间褪去。
她站直了身体，之前攥着裙摆的手缓缓松开，指尖轻轻理了理衣领的褶皱，眼神里的楚楚可怜被一种锐利的光芒取代。
那是在上个世界历练出的、属于江星柠的锋芒。
她看着裴锦离转身要走的背影，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熟稔，“姐姐...”
裴锦离的脚步顿住，转过身时，眉梢微微挑起，眼底带着几分嘲讽。
她上下打量了江星柠一番，目光在那洗得发白的粗布裙上停留了片刻，才慢悠悠开口，“妹妹倒是自来熟。”
她顿了顿，语气里的讥诮更浓，“怎么，在外面待久了，逮到一个比你年长的，就会叫‘姐姐’？”
【女主系统：警告！宿主！检测到当前裴锦离的意识波动与上一世界差异较大！她似乎不记得您了！请宿主仔细辨别，切勿暴露身份！】
系统的声音带着急切，在江星柠脑海里嗡嗡作响。
江星柠却笑了，在心里回系统，“不会错的。”
“她挑眉时眉尾的弧度，说话时尾音的轻颤，还有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雪松味...”
“就算她忘了我，这也绝不是那个只会装病的纸片人裴锦离。”
她抬眼，直视着裴锦离的眼睛，试图从那里面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可裴锦离根本没给她继续试探的机会。
她转过身，石榴红的裙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道冷傲的背影，“既然回了府，就进来吧。”
“不过，侯府有侯府的规矩...”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像是在吩咐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嫡庶有别，你走侧门。”
“侧门”两个字，像两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江星柠心上。
她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上一个世界，裴锦离就算再生气，也从未用“嫡庶”这样的字眼羞辱过她。
难道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春祺跟在裴锦离身后，回头看了江星柠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嫡出丫鬟对庶出小姐的轻视，随即快步跟上裴锦离的脚步。
冬禧站在一旁，有点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想说什么，却被春祺用眼神制止了。
江星柠站在原地，看着裴锦离的背影消失在侯府正门后，只有那抹石榴红还在眼前晃动。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翻涌，没关系，她忘了，她可以重新让她记起来。
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像上一个世界那样被动，裴锦离想让她黑化？那她倒要看看，最后是谁先陷进去。
她转身，朝着侧门的方向走去。
粗布裙扫过青石板，留下一道浅灰色的痕迹，与正门处那抹张扬的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此刻房梁上的秋绥，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这位刚回来的三小姐，似乎和传闻中的“乡下丫头”不太一样。
春祺的手始终稳稳托着裴锦离的肘弯，目光却时不时往后瞟。
视线落向不远处的侧门方向，见江星柠正站在那道斑驳的木门前，身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她才凑到裴锦离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眼角却带着藏不住的不屑，“小姐，您是没瞧见三小姐那模样，站在侧门跟前，手都攥紧了裙角，偏还装得没事人似的。”
春祺指尖捻着帕子，语气里满是添油加醋的意味，“不就是老爷当年跟青楼女子生的女儿？”
“刚回府就想跟您抢正门走，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
“您让她走侧门这一招，可比直接骂她还解气，这叫杀人诛心，让府里下人都看看，谁才是侯府真正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