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就见裴锦离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披着件月白色的夹袄站在门口,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鬓边的发丝垂在脸颊旁,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的模样。
“皇后娘娘走了?”裴锦离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目光落在夏安手中的令牌上。
那令牌约莫巴掌大小,鎏金底座上刻着缠枝凤纹,正中央嵌着块小小的翡翠,一看就是皇后的贴身之物。
夏安连忙上前,双手将令牌奉上,“回小姐,皇后娘娘凌晨寅时便走了,说皇上那边还需人伺候,让奴婢将此令交给您,还说凭此令可随时入宫见她。”
裴锦离接过令牌,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凤纹,心里了然。
皇后这是把“靠山”明晃晃地递到了她们手里,只盼着她们能站在十一皇子这边。
“江星柠醒了吗?”裴锦离将令牌揣进夹袄内袋,转头问春祺。
昨夜她辗转到天快亮才合眼,脑子里全是江星柠的算计和皇上的后手,此刻最想见到的,便是那个让她心绪不宁的人。
春祺刚要回话,就见听竹轩的方向传来脚步声,冬禧提着个空的暖手炉匆匆走来,脸上带着几分急色,“大小姐,三小姐醒了,说要去揽月轩找您,奴婢拦都拦不住。”
话音刚落,就见江星柠的身影出现在廊口。
她穿着件浅粉色的夹袄,头发只简单用根木簪绾着,几缕碎发贴在额前,眼底带着明显的红血丝,连走路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一看就是和裴锦离一样,熬了大半宿。
裴锦离刚转身要去洗漱,就见江星柠快步走进正厅,手里端着个铜盆,盆里搭着条干净的素色毛巾,热水还冒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姐姐,你醒了?”江星柠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雀跃,将铜盆放在洗漱台上,拿起毛巾拧干,递到裴锦离面前,“刚让小厨房烧的热水,洗漱能暖和些。”
裴锦离下意识地接过毛巾,指尖触到温热的布料,只当是春祺提前安排好的,低头就往脸上擦。
热水的温度顺着脸颊蔓延开,驱散了些许倦意,她擦完脸,刚要把毛巾递回去,抬眼就撞进江星柠的眼底。
她站在洗漱台旁,身子微微前倾,头发因为低头的动作滑下几缕,垂在泛红的眼尾旁,手里还攥着块干布,显然是等着重叠毛巾。
“怎么是你?”裴锦离的手顿在半空,语气里满是错愕。
她方才只顾着驱散倦意,竟没细看递毛巾的人,此刻才发现江星柠的模样。
夹袄的领口没系好,露出一小片苍白的肌肤,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夜更明显,连攥着干布的手指都泛着白,显露出几分紧张。
江星柠接过毛巾,叠放在铜盆边,指尖轻轻蹭过盆沿的水渍,声音放得柔缓,“昨夜...没了姐姐在身侧,翻来覆去总睡不着,今早醒得迟了,怕姐姐等着用洗漱水,就自己先过来了。”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裴锦离,眼底闪过一丝愧疚,“让姐姐见笑了,还请姐姐恕罪。”
裴锦离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错愕渐渐被柔软取代。
她想起自己昨夜对着空榻的辗转,想起枕头上残留的桃花香,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我也没睡好,谈不上恕罪。”
她说着,转身走向屏风后的衣箱,打算换身出门的常服,今日要去天牢,总不能穿得太随意。
江星柠见状,连忙快步跟上,从衣箱里取出一件石青色的常服,展开递到裴锦离面前,“姐姐今日穿这件吧,石青色耐脏,去天牢也合适。”
她的手指轻轻捏着衣料的边角,动作轻柔得像怕碰坏了什么,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裴锦离接过常服,刚要自己穿上,江星柠却主动上前,伸手帮她理好衣领。
她的指尖微凉,轻轻拂过裴锦离的脖颈,让裴锦离的身体下意识地僵了一下。
江星柠却像没察觉似的,继续帮她系腰间的玉带,动作细致,连玉带的结都打得工整对称。
“姐姐,”江星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今日去天牢见王爷...你要陪妹妹一起进去吗?”
裴锦离垂眸看着她系玉带的手,指尖在玉带上轻轻划过,语气平淡,“你要去见他,我作为王府的当家主母,自然该陪你一起去,免得让人说我们王府失了礼数。”
她原以为江星柠会欣然同意,毕竟有她在,萧煜也不敢太过放肆。
可江星柠系玉带的手却突然一顿,指尖捏着玉带的末端,指节微微泛白。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裴锦离的脸上,眼底的紧张渐渐化作一抹委屈。
眼尾微微泛红,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受了委屈却不敢说的孩子,连声音都低了几分,“姐姐,能不能...你在外面等妹妹?妹妹想独自进去见夫君。”
裴锦离的眉头瞬间蹙起,眼底闪过一丝狐疑,“你想做什么?”
她不明白江星柠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天牢本就不是什么安全地方,萧煜又心思深沉,江星柠独自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江星柠的指尖悄悄攥紧了玉带,心里翻涌着无数念头。
她不敢告诉裴锦离,自己要去套萧煜的话、刷默契值,更不敢说怕裴锦离看到自己对萧煜虚与委蛇的模样,怕那份“不堪”破坏了在裴锦离心里的形象。
这些话哽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咬着下唇,让眼底的委屈更真切些,“姐姐,我...我只是想和夫君好好说说话,有些话...不想让旁人听见。”
她的目光太过真挚,像淬了水的琉璃,透亮又易碎,让裴锦离到了嘴边的拒绝和质疑,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裴锦离看着她泛红的眼尾,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那点狐疑渐渐被柔软取代。
她看不懂江星柠眼底深藏的算计,却能感受到那份“委屈”里的真切,那份不想让她参与的“隐秘”。
空气里静了片刻,只剩下暖炉旁炭火余烬偶尔崩裂的轻响。
裴锦离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江星柠的眼底渐渐泛起水光,像随时会落下泪来。
她终是没忍住,喉结动了动,最后只化作一个木讷的点头。
那点拒绝的心思,在江星柠这般模样面前,竟怎么也提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