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安静得可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刺鼻,却又让人感到一种诡异的安心。
玛姬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格伦的床边。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不知道多久。
从林疏月宣布手术成功,到赫谢尔为格伦处理好后续的伤口,再到所有人都被劝走,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躺在床上的男人。
格伦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还能隐约看到下面渗出的一点暗红。
如果不是旁边简陋的仪器上,那条代表心跳的曲线还在倔强地起伏,玛姬会以为他已经……
她不敢再想下去。
玛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格伦的手。
他的手很冷,不像平时那样,总是温暖而有力。
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今天下午的那一幕。
她真的以为,格伦要死了。
就在那个废弃的工地上,当她看到格伦为了推开艾登,自己撞上钢筋的那一刻,她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
那种感觉,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永远不想。
她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闭上了眼睛。
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翻涌。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格伦的时候。
那个时候,林疏月被奥蒂斯意外打中,她来通知瑞克他们。
树林里,她骑在高高的马背上,
然后,她就看到了他。
一个戴着棒球帽的亚洲小子,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跟在瑞克他们身后,看起来有些局促,又有些好奇。
他抬头看她的那一眼,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没被末日完全磨灭的天真。看起来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他看到她骑着马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和惊艳。
那时候的玛姬,只是粗略的看了他一眼。
可后来,他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她的认知。
后来,他们住进了农场。
这个叫格伦的亚洲小子,总是想方设法地找机会和她搭话。
他会在她去马厩的时候,假装路过,然后笨拙地问一些关于马的问题。
他会在晚餐时,偷偷把盘子里最好的那块肉换给她,被发现后就脸红得像个番茄。
他会想尽办法逗她笑,讲一些他自己觉得很酷,但实际上尬得要死的冷笑话。
玛姬那时候觉得,这个小子,有点傻,有点可爱。
他也会自告奋勇地去镇上最危险的地方搜集物资,会用他瘦弱的身体挡在别人面前,会用他那颗聪明的脑袋想出各种脱困的办法。
他就像团队里的万能胶,哪里需要就粘在哪里,不起眼,却又不可或缺。
再后来,他们一起去镇上的药店搜寻物资。
那一次,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和他并肩作战。
在那个被行尸占据的药店里,他们躲在货架后面,听着外面行尸的嘶吼,感受着彼此急促的呼吸。
危险,刺激。
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两人之间疯狂滋生。
然后,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在那个布满灰尘的药店地板上,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了彼此的存在。
那是她的第一次。
也是他的。
过程很紧张,很笨拙,甚至可以说有点……仓促。
玛姬的脸颊微微发烫。
她想起了事后在农场里,看着身边一脸傻笑、心满意足的格伦,故意板着脸,用最刻薄的语气嘲笑他。
“你看到的事是十一个套套,我看到的是不堪回的十一分钟。”
她永远也忘不了格伦当时的表情。
那张傻笑的脸瞬间凝固,然后涨得通红,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嘴巴张了张,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憋出一句:“没那么糟吧?”
看着他那副窘迫又委屈的样子,玛姬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从那以后,这“不堪回首的十一分钟”就成了他们俩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玩笑。
是啊,不堪回首。
可她现在回想起来,那十一分钟,连同那个昏暗的药店,那个傻乎乎的亚洲小子,都成了她记忆里最温暖、最明亮的一块碎片。
思绪飘散,又回到了更黑暗的时刻。
农场被尸群攻破,大火冲天,他们在混乱中逃离。
那一刻她想的是什么?
有格伦在身边,死也没那么可怕了。
从那一刻起,玛姬就知道,她再也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再后来,他们找到了监狱。
那段日子,虽然辛苦,却是她最怀念的时光。
他们在监狱的空地上开辟菜园,他笨手笨脚地学着种地,经常弄得自己一身泥。
父亲把那块祖传的怀表交给了他,那是对他的认可,也是对他们的祝福。
还有那场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婚礼,那个戒指,大家的祝福······
就算没有婚礼,她也愿意。
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家人都还在,而格伦是末日赐予她的,唯一的礼物。
他是她的爱人,是她的丈夫,
玛姬睁开眼,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她看着格伦安静的睡颜,俯下身,轻轻地吻在他的额头上。
“格伦……”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得厉害。
“你听着。”
“你要是敢死,我就……”
她顿住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句足够狠的威胁。
打他?骂他?
好像都不够。
玛姬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换上了一副恶狠狠的语气。
“你要是敢死,我就告诉所有人,你只有十一分钟!”
“不,五分钟!我就说你只有五分钟!”
“我还要告诉卡尔和朱迪斯,他们的格伦叔叔,是个五分钟就完事的快枪手!”
她自顾自地说着,说到最后,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把脸埋在格伦的手边,肩膀轻轻地颤抖着。
“所以……”
“你快点给我醒过来,听到了没有?”
“你这个……不堪回首的十一分钟先生……”
房间里,只有她压抑的、带着哭腔的低语,和仪器记录下的、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一声,又一声。
仿佛在回应着她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