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善为了偷听也是拼了，带着闷葫芦特意从山坡底下绕了一圈，一直绕到了山坡正后方，又吭哧吭哧地往上爬。
屋后的草更高，几乎快长到二人的胸口，二人一边扒草一边缓步前进，一时不察，手上就被草叶子割出几道细小的伤口。
要是换做以前，林新善早就甩手走人了，但今天的他就跟察觉不到似的。
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下来，眼里满是兴奋的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去挖宝的呢，看得闷葫芦忍不住摇头。
两人终于爬到了屋后。
屋子后方更加破败，墙都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在经年的雨水中化作黄泥，堆在边上。
林新善也不嫌弃，拉着闷葫芦翻进屋。
闷葫芦一脸无奈，想告诉他偷听不是这么听的，万一她们俩谁不小心推开门，一眼就能看见在屋内偷听的他们。
但林新善艺高人胆大，不仅拉着他进屋，还就蹲守在那道门的旁边。
林新善全神贯注地听着姜文静和张念慈的谈话，闷葫芦则是一边听一边打量着这间破败的小屋。
屋内弥漫着腐朽的味道，地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留下了他们的脚印，从灰尘的厚度来看，似乎已经荒了七八年了。
屋顶是茅草铺就的，不过现在只剩下一半，底下有一个石头垒的简易版灶台，上头搁着一块方不方圆不圆的东西。
闷葫芦凑过去一看，眼睛微微瞪大，又摸又掰地弄了好半天，才确定这竟然是铁！
看样子应该是铁锅的一部分。
这么看，这地方确实很多年没人来了，这么一块铁能卖不少钱呢。
正当闷葫芦摩挲着下巴，思索着该怎么把这块铁给卖了的时候，林新善满脸不高兴地捅了捅他，“你听没听我说话啊？”
闷葫芦透过破损的门缝，门外那两人已经走了。
他摇摇头，“没听见。”
林新善瞪着他，“那你刚刚在想什么！”
闷葫芦看着那块铁，“那东西可以卖钱。”
林新善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黑糊糊的，还有厚厚的灰，立即嫌恶地撇嘴，“那什么东西啊，能卖一块钱吗，还不如晚上去下套子呢。”
闷葫芦无奈地道：“那是铁，起码能卖五块。”
林新善瞪圆了眼，看看铁，又看看他，然后眼睛一亮，“不准卖！把这东西收拾出来，以后咱们套到东西就来这儿吃，省得那帮知青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上次那只兔子，把他们眼睛都看绿了。”
闷葫芦挑了挑眉，刚张开口，林新善一锤定音，“就这样说好了，等夜深了你带大嗓门来收拾。”
闷葫芦：“……”
“行。”
林新善满意地点头，拍拍手起身，这才想起来他刚刚想说什么，又蹲下身，和闷葫芦肩挨着肩。
“哎，你听见没，那个小记分员是宋老三男人的青梅竹马啊！”
闷葫芦在心里捋了捋这些代号都是谁，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幼宁一个小姑娘，偏偏给人家取一个宋老三的外号。
“所以？”他反问。
林新善没被他无趣的反应击倒，仍然一脸兴味，“还记不记得咱们下乡之前，袁家认回来一个私生子，还是程家老太太亲自承认的。”
程家老太太是袁家的姑娘，但她嫁得好，生的儿子女儿也嫁得好娶得好，靠着儿媳女婿，硬生生将程家拔高了一大截。
也因如此，逐渐没落的袁家虽然还住在武大院里，但已经需要靠着程家生活了。
袁家主事的是大房，此人花花肠子颇多，在外情人更多。
他是高娶，不管在外面玩得有多花，在家里都要洗手做羹汤，和袁太太出席的时候也是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
这样的袁家，竟然敢把私生子认回来，那可是狠狠打了袁太太的脸啊！
大房的遮羞布也彻底被扯下来了！
偏偏主导此事的是程家老太太。
袁太太心里气恼，面上不敢表露，只敢暗戳戳地将私生子的名字改为‘袁子衮’。
子衮，子滚。
就是让私生子滚的意思啊。
这人闷葫芦是见过的，就在他被接回来的当天。
也不知道袁太太是不是故意的，袁子衮回来那天，她带着全家出门了，连保姆都没留下。
按武大院的规矩，第一次进大院需要有人领着，但要是和警卫员打过招呼也可以直接进去，但袁太太偏偏什么都没说。
就这样，袁子衮在武大院门外从天亮站到了天黑。
闷葫芦远远地和人对视了一眼，只记得他面色淡淡，丝毫不见等了一天的窘迫，还冲他微微颔首。
倒比袁家那几个正统子孙更像是袁家人。
现在听林新善提起这人，闷葫芦想起来一件不起眼的事，又联想到刚才那个记分员说的话。
他不禁皱了皱眉。
“我记得当时袁子衮就是下乡到连水县。”
“噗哈哈哈哈哈哈，你能不能别连名带姓喊这个名字，袁子衮，也太搞笑了。”林新善笑得直不起腰。
对于袁太太这偷摸侮辱人的本事，他是相当佩服的。
笑了好半天，林新善才堪堪止住，他摁着笑岔气的腰，直起身，眼里闪着精光。
“那小子就是在宋老三结婚之后才认祖归宗的，你还没想明白？”
闷葫芦恍然，可有一点不解，“程家老太太和宋家到底有什么仇？”
非得把宋幼宁留在乡下？
林新善翘了翘嘴角，捋了捋压根没有的胡须，摇头晃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等宋老三回京那天，院里就有好戏看了。”
“宋家想平反，恐怕没那么容易，毕竟是宋老二亲自举报的。”闷葫芦淡淡地说。
对于宋老二的举报，不论是文大院还是武大院，都没人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宋家手持古药方，要是调去偏远地方，是能躲过这一劫的，偏偏背后有宋老二捅刀，还没来得及调任，就被下放了，全家也就宋老三先一步被送去下乡，才逃过了下放。
这事发生的时候，两个大院的人快把宋老二的脊梁骨都戳断了。
他们纵有内斗，但也是一致对外的。
哪有像宋老二这样恨不得全家不得好死的。
偏偏人家脸皮厚，丝毫不受影响，屁颠屁颠去做上门女婿了，照旧混得风生水起。
他们下乡之前，听说宋老二已经混进了革委会。
林新善哼了一声，“你等着瞧吧，宋家就要平反了，宋老二的好日子要到头咯。”
闷葫芦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两人吃住都在一块儿，这是哪来的消息？
“今天的事情，要不要去给宋幼宁提个醒？”闷葫芦问。
倒不是他善心大发，而是想着既然林新善都说宋家要平反，那倒是可以结交一下，以后回京也有个照应。
毕竟宋家的古药方可是个好东西啊。
林新善摇头，“当然不了，咱们就坐着看戏就成了。”
闷葫芦：“……”
行吧，你高兴就好。